白朮伸出手掌,握住火種!

在這一刻——

鬥戰火種內蘊的磅礴神力被啟用,數千道流光迸射而出,將白朮籠罩,嶄新的“黃金神域”凝聚而出,金光籠覆擴散,隱約可見,白朮的身軀不再佝僂,一點一點變得挺拔,滿頭枯白的髮絲也重新變回黑色。

熔鍊火種之後,每一位神座,都會擁有遠超凡俗的“生命力”。

容顏常駐,更是易事。

白朮默默看著絢爛流光中對映而出的自己面孔。

他的神情有些複雜。

鬥戰火種,並沒有對他“排斥”,交融的那一刻,重新變為無主之物的那枚黃金桃核,主動散發出了“歡迎”的精神波動。

時間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可以改變一切。

時間可以讓一個人心中堅定的希望磨滅。

也可以讓一個絕望的人,重新燃起火光。

這二十餘年,他一度放棄,頹廢,甚至想過要將自己埋葬……

可最終,他還是得到了“新生”。

白朮深深吐出一口氣來。

他望向顧長志。

“嗡!”

黃金神域的力量,在這一刻倏忽擴散,與顧長志的神域碰撞,交疊。

兩人盡數籠罩在一片金光之中。

這是要進行當年“未完成”的一戰麼?

顧慎和褚靈對視一眼,有些緊張,只得在一旁安靜等待。

白朮所凝聚而出的嶄新神域,異常強大!

只見金光浩瀚,宛如巨海,沒有一絲一毫的精神氣息外洩。

誰也不知道,在這片神域之中,發生了什麼……新舊兩位鬥戰神座,是否正在切磋,戰況又是如何。

不多時。

兩片重疊金光的神域,徐徐消散。

白朮和顧長志,都卸下了這層領域。

顧慎有些緊張,這是交手了麼?

他看不出“交戰”的痕跡,只是顧長志的臉上帶著笑意,白朮的神情卻依舊凝重。

場面安靜了片刻。

白朮聲音複雜地開口,對顧長志說了二字。

“謝謝……”

在過往的歲月裡,他是一個從不道謝的人。

因為整座五洲,沒人能讓他承下一個足以道謝的恩情。

顧長志笑著搖了搖頭。

“白無敵,我走之後……東洲,就交給你了。”

無人知道,黃金神域裡,兩人發生了什麼。

或許是打了一架。

但從如今的情況來看,顧長志和白朮的身上,都沒有傷……只不過有【倒流】領域存在,就算真的動了手,白朮也可以將一切恢復如常。

令人值得深思的,便是顧長志所說的那三個字。

白無敵。

年少之時,意氣相爭,兩人被譽為長野雙驕,處處爭鋒,處處碰撞。

白朮從未服氣過顧長志。

同樣,顧長志也從未退讓過,這些年來,他是第一次念出“白無敵”的名諱。

這一次,是他發自內心的認可。

“我死之後……外洲的神座,很可能還會再來一次長野。”

顧長志低眉笑道:“誰會拒絕一枚無主的火種呢?他們想要的,可不止是一枚酒之火種,如果我的鬥戰火種,沒有人能夠繼承……想必屆時的長野,又會掀起一股滔天浪潮。”

而那時候,冥王若不現身。

恐怕源之塔和南洲方面,又會生出疑心。

如今。

鬥戰火種,找到了一位合適的主人,他心中關於東洲的最大擔憂……也可以就此放下,因為會有一個“老朋友”,來替自己抗下。

對手多年。

顧長志也曾想過,若是自己離開此間,由誰來執掌這枚火種,最是合適。

思前想後,唯有一人,那人就是白朮。

看著鬥戰火種的易主。

顧慎和褚靈的神色都有三分感慨,他們沒想到,自己也能成為這一幕的見證者。

這是一個重要的時刻。

對東洲的每一個生靈,都很重要。

顧長志先生……無愧於這裡每一位民眾。

生前身後事,事事鉅細,他已做到極致。

把“鬥戰火種”交給白朮,便意味著……他終於可以卸下肩上這萬鈞重的重擔。

這份重量,實在太重。

是時候交給下一位巨人去扛了。

顧長志悠悠吸了一口氣,他閉上雙眼,站在原地,默默站立了一分鐘……黃金神域徐徐散開,不是收斂,而是散開。

這一分鐘,就像是他完成了對自己使命的交代。

也像是……一種身份的轉化。

他不再是東洲戰神,不再是顧家家主,不再是需要時刻庇護長野千萬人的那座巨山。

他睜開眼。

鬥戰火種的力量消散之後。

顧長志那原先年輕英武的面容,開始緩慢衰老起來……他的肌膚不再富有光澤,而是生出了一道一道的褶皺,眼神也不再清澈,變得有些渾濁。

但唯一不變的,是那根絲毫不彎曲的筆直脊樑。

這一幕,令顧慎看得有些心疼,心中生出三分酸澀。

世間歲月最無情。

天驕,妖孽,任你如何絕代風華,到最後都要折下腰來,迎接“遲暮”。

顧長志走到了褚靈面前,接過蜷縮而起的千野,將其摟抱在懷中……這世上的千萬人,他都給出了一個答覆,可唯獨眼前的女子,他還欠一個交待。

“真是一個……傻子啊。”

顧長志看著那張花貓面具,聲音有些沙啞。

大寒災境,將千野大師的精神,肉身,都冰封凍住。

一旦解開大寒。

這具軀殼的生命力,將會快速消逝……

鎮守清冢十年。

不斷動用占卜術。

千野大師的壽元,本就所剩無多……酒神座的這一次入陵,耗盡了她的最後一縷命數。

顧長志的目光落在那張花貓面具之上。

他捨不得解開大寒,更不敢揭開那張面具。

守陵黑袍之下的軀幹,已經化為了破碎和湮滅的命運金線……他此生最虧欠的那位女子,連一副完整的軀殼都無法拼湊。

他身為神座,可以拯救這世上的千千萬萬人,卻救不了她一人。

“小顧……”

顧長志輕聲開口,問道:“可否……送我們一程?”

顧慎神情肅穆。

他召來漫天黑雲,將顧長志的身形籠罩在其中。

漫天黑雲,通往巨像遺蹟,冥王火種的力量不斷溢散,塵世間的生與死,彷彿生出了一道模糊籠統的界限。

顧慎率先前行。

他走在前面。

顧長志抱著千野大師,走在後面。

黑雲嗚咽,冥王火種的精神力徐徐跳動,三人向著內陵走去,而陵園內的景象,一點一點變了……不再是破碎傾塌的斷壁殘垣,而是荒蕪得見新生的飛拂草葉。

這裡是顧慎的“淨土”。

顧長志抱著千野大師,站在了那株簌懸木下。

遠方的鐵五,怔怔看著遠方那道稍顯疲態的高大身影……因為有黑雲和金光籠罩,看不真切,但他依舊感到了極大的震撼和威懾。

自己是看花眼了麼?

那似乎是……顧長志?

只看了一眼,顧慎的神念便擴散開來,將淨土的一切無關景象,遮蔽在外,鐵五則是直接被拘到了淨土遙遠的某片雜草地中。

他為顧長志和千野,留出了一片清淨之地。

來到淨土之後。

生與死的規則……不再變得那麼強烈了。

那是違背了超凡鐵律的某種神秘力量,但卻又偏偏符合這世間的基礎規律。

因為生與死,本就存在。

凡俗之人,不可觸控。

可傳說中的“冥王”,便是腳踏兩界,專門執掌生滅的“神靈”。

這片淨土,無法做到起死回生。

但卻可以收容亡者的魂魄……鐵五,就是很好的例子。

顧長志緩緩散開了自己的“大寒”,他懷中那具殘破的軀殼,也逐漸恢復了溫度。

輕微的咳嗽聲音,從那張花貓面具之下響起。

淨土內有暖風吹拂。

這具殘破的軀殼,就算破滅……精神也可以得到留存。

千野大師神情惘然地看著這一幕。

她有一種錯覺。

自己彷彿做了一場夢,夢的過程是二十年來漫長的等待,她在清冢內陵,不僅僅等待顧長志的復甦,也在等待四季曠野那株古木的開花。

如今,一抬頭便是枝葉繁茂的簌懸木。

她多希望……自己所經歷的這二十年,就是一場夢啊。

只是,這具破碎軀殼裡的痛苦,如潮水一般席捲渾身,提醒她,這並不是一場夢。

千野低沉地笑了笑。

伸出一隻手,緩緩觸碰顧長志的面頰。

不是夢……也好。

這樣便不用擔心,眼前的景象,如泡影一般支離破碎。

她也時常做夢。

只可惜,美夢不能成真。

夢醒之後,陵園孤獨,依舊只她一人。

若有人仔細去聽,便會發現,這清冢陵園的慢慢長夜裡,都是夢醒心碎的聲音。

“小野……不是夢,是真的。”

顧長志心疼地看著懷中女子,聲音艱澀,一字一頓。

“是……真的……”

千野的手指已經破碎了,只剩下零零散散拼湊形狀的金線,但觸碰到顧長志面頰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溫度,於是龜裂的面具裂紋中,滲出了乾枯溼潤的淚水。

所有的頭疼,在這一刻都消失了。

她笑得很開心。

“我……欠你太多。”

顧長志聲音嘶啞。

他這一生,沒有辜負長野的任何一人。

卻偏偏辜負了千野一人。

辜負的太多,太多。

“不……你從不欠我。”

懷中的女子如稚童一般笑了,她揚起面頰,輕輕說道。

“這一切……”

“我心甘。”

……

……

(PS:1今天就一更。明早再補今天晚上的。2,如果要找理由的話……那就是情緒無法轉換到位,要寫很抒情的劇情,可總想到某個嚴肅而慷慨激昂的事情……不多說了,看直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