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山之嵐 第三百零四章 器或不器
章節報錯
在三人歡樂的對話之時,李紅袖跟唐秋雨,領著沐沐和夏梧桐回到了青石院中。
剛一推開門,沐沐就在門口喊道:“哥哥,可以烤肉吃啦!”
李夜轉過頭,詫異地看著她:“哪來的肉?”
夏梧桐比較害羞,拉了拉沐沐的衣角,小聲說了些什麼。
沐沐跟她做了一個鬼臉,跑過來拉著李夜的手說:“好多野豬肉,在師孃那。”
李紅袖沒好氣地盯了她一眼,屁顛顛地進了廚房。
一會拖著平日裡洗菜用的大木盆,三二步進到院子裡,將木盆放在地上。
看著先生和歐陽東籬說:“今天運氣好,正趕上觀裡的弟子在山裡打了少少野味,我搶了半塊回來。”
“給錢了沒有?”
先生關心的不是野豬肉,還是李紅袖說的那個搶字。
“我又不是土匪,怎麼會不給錢,給了觀裡的老道不要,我丟下幾個金幣拉著沐沐就跑回來了,不信你問唐先生。”
李紅袖挨著先生坐下,順手端起他的杯子猛喝了幾口涼茶。
唐秋雨撿了一把椅子,坐在李紅袖的對面,李夜給她倒了一杯涼茶。
她淺淺地笑了笑,看著先生說:“看來我跟梧桐的運氣好,剛來玄天觀就有野味吃。”
歐陽東籬最是興奮,搓了搓手說:“剛說晚上喝二杯,這會有有野味,看來今晚是不醉不歸了。”
先生搖搖頭,看著他笑道:“等你醉倒了,歸去哪?這裡小院子可沒有你這大神睡的床。”
那意思是少喝點,一會還是回你自己的窩裡。
沒料到歐陽東籬揮揮手,指著李夜道:“有我這天才的徒弟在,怕什麼?”
李夜看著兩人,搖搖頭。
走到院子後面撿了幾塊石頭,靠過廚房的外面堆了個土灶,又從廚房裡找了幾根枝條,動手做起燒烤架。
雖然離開天山後他便沒有再動的烤肉,好在天山上修行時飯都需要他做,手藝依舊熟門熟路。
握著手裡的小刀,不一會就解決了燒烤的問題。
嗅著漸起的香味,李紅袖跟沐沐各有自搬了一把凳子。
她挑了個舒服的姿式斜坐,調侃李夜說:“我還以為你進了般若寺,就不會再吃肉了哩。”
李夜將盆裡的野豬肉切成小塊,醃上鹽和香料。
一邊指揮沐沐和夏梧桐兩人從廚房裡搬出柴塊生火,沒有理會李紅袖的調侃。
自從從認識她的哪天起,就沒有在李紅手裡佔過便宜,這會自然不再理會她。
低著頭看著盆裡的肉,難道自己在殺生的路上越走越遠,會不會有一天管不住自己,然後入魔?
看著盆裡血淋淋的野味,他心裡著實升起了一道慈悲心。
可是在中域遇到襲擊時殺人之後心裡卻有一種莫名的快感。
大佛寺的老和尚反覆跟他說:佛與魔,只在一念之間,一念可以成佛,也可以入魔。
想到這個可怕的問題,他小小的內心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心道我怎麼可以入魔?
我的先生是正道之人,大佛寺的老和尚師傅,和方寸山上的歐陽師傅都是正道之士。
自己怎麼可能入魔,怎麼可以入魔?
夏日山間的的涼風從後山的山澗中吹了過來,吹顫了小院中的一樹青梨,吹顫了他微皺眉頭上的睫毛。
他將手裡的小刀放捏在手裡,漸入冥想,有一道冷冽的寒氣自他身後升起,再如湖水輕洩一般覆蓋到手裡的刀鋒之上。
一片被風颳落的梨樹枯葉,隨風飄落,還沒等它飄到李夜的身上。
只見他突然間反手一刀......只在電閃火光之間,這片枯葉瞬間化成了碎末,軟軟地掉在他腳下的青石板上......
而此時的李夜渾沒在意已經捂嘴驚呼的夏梧桐和沐沐,繼續凝神靜思。
坐在歐陽東籬對面的先生,目諸了李夜的種種反應,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感應。
雖然李夜從風雲城到方寸山已經累經劫殺,但是師傅兩人至今沒有就殺與不殺的問題認真討論過。
更何況他現在般若寺中修行,天天受佛法的薰陶,自然而然會有一種悲天憫人的慈悲滋生。
突然之間見到殺戮場面......先生輕輕嘆了一口氣。
心道自己的弟子如何優秀,畢竟也才十歲,十歲的心境能做到他目前的表現,已經十分難得了。
看來自己得想辦法開導開導他。
輕輕咳了一聲,先生大聲對李夜說道:“你再看手裡的刀,眼見這太陽就要下山了。”
那意思是我跟你的歐陽師傅,還有唐先生一大堆人,還等著吃你烤的肉、等著喝酒。
李夜一楞,瞬間清醒了過來,抬頭看著先生等人,傻笑了兩聲。
笑著說:“磨刀不誤砍柴功,這火勢正好,可以烤了。”
一塊接著一塊,將醃好的肉放在削好的燒烤架上,不到片刻就有香氣升騰。
急得蹲在一旁的沐沐嗷嗷直叫,看著夏梧桐捂著嘴偷笑。
李夜嫌棄地白了她一眼,道:“沐沐你又不是頭一回吃,急什麼?”
夏梧桐挨著沐沐蹲了下來,伸手去翻動烤架上的肉。
沐沐沒理會他,跟著夏梧桐一起轉著烤肉,翻完了烤架上的肉。
才抬起頭看著李夜,認真地說道:“沐沐在天山上吃過很多哥哥烤的肉,可是來了方寸山,這還是頭一回呀。”
說完嘟著嘴,用委屈的眼神看著李夜。
李夜心裡一軟,心道只顧著自己的修練,倒是把這個寶貝傢伙給忽視了,伸出手替她理了一下掉下額前的頭髮。
輕輕地說:“那一會你多吃一些,我們把這盆裡的肉全烤了,如果不夠,等下回來哥哥帶你去山裡打些野雞野兔回來......”
沐沐一聽,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伸手拉著李夜挨著她蹲下,悄悄地在他耳邊說:“哥哥這個夏梧桐是不是來找你的?”
李夜一楞,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
笑著說:“你小小的年紀,亂說些什麼?看好的肉,別烤焦了。”
夏梧桐一雙妙目盯著沐沐和李夜,說道:“你們兩偷摸著說些什麼?”
沐沐‘咯咯’笑道:“我跟哥哥說,一會烤焦的肉肉給梧桐姐姐吃,哈哈哈......”
說完拍拍手,站了起來,往李紅袖的身邊跑去。
一邊嚷道:“師孃給我也倒杯酒,沐沐好久都沒喝過了。”
......
一頓酒喝到亥時,李紅袖安排唐秋雨和夏梧桐歇息後,抱著直打哈欠的沐沐站了起來。
看著先生說:“我們也歇息了,歐陽先生喝了一甕酒,也別回去了,我在屋簷下給您支了個躺椅,這夏夜天氣正適合。”
先生揮揮手道:“先去歇息吧,我跟夜兒聊會。”
李夜扶著將欲醉倒的歐陽東籬走到屋簷下躺在躺椅上。
扭頭看著先生說:“先生我去煮一壺茶,這夜裡涼爽,再聊會?”
先生點點頭道:“我正有此意。”
待李夜收拾完桌上的殘局,將煮茶的小火爐端上點著。
院裡燒烤爐上的炭火已經漸滅,一陣山風吹來,將院裡的油腥味吹得乾乾淨淨,只留下院中青梨樹在夜色中泛出的淡淡青香。
正在李夜洗茶溫壺之時,院裡閃出一個小小身影,走到梨樹下讓李夜才看見她的面容。
喝了一半果酒的夏梧桐,到此刻還是一臉的紅暈。
看著桌前的先生和李夜,她慌張地放下一盒糕點在桌上,跟先生福了一下,飄然離去。
“一點小禮物,請品嚐。”即將進屋的她突然冒出了一句。
看著她的背影,李夜突然想起將軍府的小姐姐,自從跟先生上了天山後,他已經有四年的時間沒有再見過小姐姐。
他很少會想起鳳凰山上的小姐姐,然而見到夏梧桐後,不知道是相似的年齡還是別的原因,寂靜的夜幕下他突然起起了遠方的小姐姐。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
陌上玉人已經離去,遠方的無雙可安好?
一別經年,再見無期。
李夜此刻有些明白當年在紫竹院裡,讀的那首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箇中含義了。
再見面,我還是當年的那個我,你還是當年的那個你嗎?
李夜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低下頭,卻瞧見了夏梧桐擱在桌上紙盒上的精美徽記。
忍不住輕輕開啟,看著先生說:“這是花滿樓的桃花酥,沐沐和師孃喜歡。”
先生靜靜地看著他,若有所思地回道:“你有心事,說來聽聽,正好她們都睡了。”
給先生倒上新沏的熱茶,李夜從紙盒裡撿了一塊糕點,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
說道:“還是哪個味道,只不過我更喜歡風雲城的杏花糕。”
“沒錯,這是你從兒時就養成的飲食記憶,它會跟隨你一生,無論你走到哪裡?”
先生端起杯子,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李夜輕輕地咬了一口,仔細地品味其中的滋味,過了半晌,一塊糕吃完,才掏出手巾擦了擦手。
看著先生問道:“先生,我們遠離家鄉,一路走來,苦苦的修行是為了什麼?”
先生放下手裡茶杯,淡淡地回道:“你在看來,修行是為了什麼?”
李夜低頭沉思了片刻,看著先生說:“我記得初見先生的時候,說自己身臨深淵,心在九天,現現想想當初何其狂妄,我連修行的意義是什麼都沒弄明白......”
先生一怔,仔細回想起當年的片刻時光。
隨後笑了笑道:“如果不是你當初的狂妄,我也不會收你做徒弟,有夢想才會有希望。”
李夜聞言一呆,怔怔地看著先生,喃喃自語:“何來此說?”
先生指著茶杯和茶壺,淡淡地說道:“有人修行,是為了強身健體,能混個好前程,就如同這桌上的茶杯,在他看來,只要這杯水裝滿,他便滿足了。”
“有人修行,是為了財富,有錢了可以買房買地,衣食無憂,娶妻生子,傳宗接代,就如同這桌上的茶壺,只要壺裡裝滿水,也便是他的一生。”
“還有人修行,是為了權力,透過修行到一定的境界,進入權貴們的圈子,如五域中的一嬌進入皇家學院一般,出來就能夠入仕拜官,光宗耀祖,這是更多修行者的夢想。”
“當這個夢想大到一定的程度,就會不滿足於只是封官拜相,慾望大到一定的程度,如果有機會,他們還會想做一域的府主,五域的君王,就如幾次三番想要你性命的二皇子。”
“還有一些人修行,這裡不僅僅侷限為人類,可以將有靈性的妖獸也包括進來,如天山上的白素素和老猿、老狼,他們修行的意義並不在意世間的財富和享樂,他們畢生的修行只是為了突破自身的枷鎖,打破修行的樊籬,飛昇離去,尋找長生之路。”
“聖人說:“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器有大小可尋,也有虧盈可見,是以自古以來都有‘大器晚成’一說。”
“鑄劍者有‘十年鑄一劍’之說,更有‘國之重器’的厚重。若修行者能夠成器,就能擔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重任。”
先生說到這裡,將杯中的茶水倒在桌上,伸出手指畫了幾個圓圓。
指著其中最小的一個說:“在有些人的眼裡,一座城便是一天下,例如風雲城;在有些人的眼中,一處域便是一天下,如東玄域、西玄域;在有些人眼裡,五域便是一天下,例如中域皇城中的權貴。”
說到這裡,先生指著最後一個圈子,笑道:“還有一些人,認為只有跳出了這幾個圈子,才能迴歸到真正的天地,如同飛昇而去的破虛僧和白素素等人。”
看著先生一遍一遍地畫圓圓,李夜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突然出聲問道:“先生,難道說,只要跳出這些圈子,飛昇後就能看見所有的天地了?”
先生聞言,淡淡一笑,滿意地看著他。
神秘地回了句:“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