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兩人一直聊到戌時將盡,除了小和尚之外,總算讓了塵明白了深淵之下的兇險。

說到這裡,華生嘆了一口氣,望著了塵說道:“比起第二層的殭屍,第一層化為黑霧的鬼魂更加可怕……”

正如華生說的那樣,眼下的他寧願去第二層跟殭屍拼命,也不想待在第一層去找那些莫名其妙的黑霧。

只不過,小和尚卻要他儘管將第一層清理出來,還得去尋找修補大陣的寶貝,這卻是更讓他頭痛的事情。

只不過,眼下的他還不知道,所以也沒有跟師父說出來。

了塵嘆了一口氣,心裡卻想著如此重任最後卻落在了自己的徒兒身上。

看來得加夽跟師兄商量一下,如何替他解決第一層的麻煩。

“既然你已經回來,便先好好歇息幾天,為師再想想辦法。”

了塵搖搖頭說道:“只是冬日上山的來見佛的人也不多,你倒是可以去山下的小鎮轉轉,要不要為師給你些銀幣?”

只是十幾日不見,華生再回來時,身上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衣服鞋子全都破爛不堪,由此可以想象深淵之下的危險。

華生想了想回道:“弟子先靜養幾天,過些日子再下山去小鎮轉。”

“你於佛門匣功法修行的也不能落下,光是打磨肉體終是不夠,見天見地見眾生,這個道理你仔細體悟……”

華生怔怔地點了點頭,想著自己現在什麼都不想做,先睡一天吧。

了塵看著他滿意地說道:“怕是你妹妹萬萬都想不到,這才初冬,你已經是金丹三重的修為了,若是換了明年春天、秋天呢?”

華生一時無言,心想如果能拼了命地破境,自己也不用跟深淵之下的惡魔拼命,只要去吃那些靈藥就好了。

只是這是小和尚跟他說的話,眼下小和尚沒有離開,他自然不敢跟師父說。

便是說了,師父也沒辦法去到深淵之下。

“師父放心,弟子不著急,還是先去山下看看眾生,我得買幾件衣服……妹妹臨走的時候給我留下了一些錢,夠了。”

師父也是辛苦修行,華生哪裡敢要他的錢?

“如此甚好,如果你好好在深淵之下修煉,怕是要不了二年,就能破境到元嬰,這可是你爹孃和為師都不敢想的事情。”

了塵遺憾地嘆了口氣,說道:“可惜,你爹孃去雲遊四海了,否則他們不知道會多高興。”

華生想了想說道:“弟子明白了,謝謝師父這些年來的關心。”

華生心裡一邊思念爹孃,一邊為自己拼命之下的成績驕傲,不知道澹臺小雨那傢伙在得知自己的修為後,會不會嚇得睡不好覺?

而這個時候,他早就忘記還一個眼高於頂的未婚妻納蘭秋雪了。

了塵忽然想到一件極重要的事情,看著華生說說道:“還有,深淵之下的事情只有你跟為師,還是你師伯知道,莫要再說與他人。”

華生想了想說道:“妹妹也不行嗎?如果我爹孃以後問起來呢?”

了塵沉默片刻後說道:“除非你把深淵之下的危險完全解除,否則誰也不能告訴,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份麻煩。”

華生一愣,心道師父你這是要弟子做無名英雄,錦衣夜行啊?

了塵哪裡知道華生的小心思,眼見夜深便揮手離去:“有事再來佛堂找我。”話沒說完,人已經掩門離去。

守著一盆炭火,華生盤算著,這回去山下的小鎮,得給師父買雙新鞋子回來。

屋外的寒風呼呼地吹,不知道妹妹去了崑崙之後,如何在冰天雪地裡探險?

心裡天上地下想了一大堆,眼皮如山一樣沉重,終是手一揮關上的大門。

……

雲起寺山下的小鎮叫秀水。

山上待了兩天,在大殿裡痴坐了兩日,華生終是真著天氣尚好,下了一趟山。

這也是他自來雲起寺後頭一回下山。

上山的時候還是舊疾纏身的男孩,再下山,已是金丹境的少年。

直到一路行至半山腰,華生才發現一件不可思議的大事,一件連師父了塵也沒有注意的大事。

那就是,本來他的左腿一直行動不便,以至於他在攀登問天峰的時候,不得不每回都是先邁出沉重的左腿。

可是隨著下山的腳步踩在深深的積雪裡,再撥出來卻沒有一絲沉重的感覺。

他才望著陰霾的天空,忍不住拼命地狂吼了一聲。

摔下山崖只剩下半條命的少年,經年之痛,受了妹妹的冷眼,受了澹臺小雨的嘲笑,受了納蘭秋雪的無視之後。

終於在深淵之下一番拼命地修行之後,恢復了往日的模樣。

眼淚在靜靜地滴落,華生踏著一山風雪,歡喜地向山下而去。

他要去買幾件新衣服,去買妹妹喜歡吃的零食,他要給師父買幾斤靈茶,眼下的華生不再是十文錢難死少年了。

秀水鎮的人並不多,再加上風雪天氣,沒有閒事的人都躲在家裡生火取暖,讓華生看見一個乾淨、清明的小鎮。

華生雖然身上揣著金幣,卻也不想花掉,畢竟這是妹妹給自己的,還有一些是澹臺小雨的,他想把這些金幣留下來。

作為他人生最低谷時的見證。

他沒有急著去找賣衣服的店鋪,也沒有去想著填飽肚子,而是找了一家老舊的雜貨鋪。

門外的牌子有一道煙燻火烤味道的老店,轉了一圈沒有發現有明顯藥鋪的華生,只得選擇踏進了雜貨鋪裡。

入店之後,店鋪的掌櫃以為華生是雲起寺裡的小僧。

於是給他介紹道:“小師傅,我們新到一批棉布比絲綢結實、便宜,你看要不要買上一些?我們還可以為你定製僧衣。”

華生搖搖頭,說道:“我要用麻料織的布,那比棉布更耐用、結實。”

掌櫃的是一位中年男人,看著華生一愣,接著說道:“原來是這樣啊?只是麻料的要比棉布的貴,你看這價錢嘛。”

華生想了想,皺眉說道:“不著急,我可以先找個地方賣掉兩株靈藥,再來你這裡定做幾身衣裳。”

掌櫃的一聽大喜,趕緊說道:“我們也收靈藥,你不妨拿來我給你沽個價,包你滿意!”

說完,走出店外往四下看了看,眼見沒有行人過來,於是把華生請進了裡面的小客堂裡。

華生一樂,淡淡地笑道:“難不成秀水鎮上還有土匪打劫不成?”

掌櫃搖搖頭,看著他說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小心一點你好我也好。”

華生心想也是這個道理,他也嫌麻煩,於是取出用一件舊衣服包著的靈藥,開啟一看卻是五株數十年的靈藥,外加一株將近兩百年上好靈藥。

想著要給師父添置一些衣服,華生上回淬體只是用了一株百年的靈藥,這兩百年的卻是想在山下賣個好價錢。

多出來的,等妹妹回來給她一些,再把澹臺小雨的人情還上。欠著人情過日子,結華生來說終不是一件舒心的事情。

掌櫃先是看著華生拿出不足百年的靈藥皺了一年眉頭,這樣的靈藥他可不缺。

豐直到最後看著最後一株兩百年的靈藥,才兩眼一亮,輕呼一聲道:“這山上何時有了兩百年的靈藥?”

說完輕輕地拿起靈藥,嗅著上面的泥土笑了起來。

根鬚上的泥土還是溼潤的,這分明就是剛摘回來不久的寶貝,他只要想個法門,還可以繼續培養。

這可比轉手賣掉值錢,萬一自己家人遇到過不去的麻煩,還能拿來自用。

華生略略一怔,醒過神來笑道:“當然山上所產,掌櫃你只管收是不收,莫要問這靈藥的出處。”

在他看來,若不是一文錢難死自己,他是絕不可能拿這樣的靈藥來賣掉的。

掌櫃的一聽,當下笑吟吟說道:“你看我這一激動,就說錯話了啊,我是難得見到一株寶貝,這貨好,價錢自然好。”

華生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當下淡淡問道:“我知道這樣的藥在山上難找,我摘回來不到五天,掌櫃的若不嫌麻煩,可以找一處安全之處繼續養著。”

掌櫃一愣,接著眉開眼笑說道:“說得也是,這且不論了,這五株靈藥,每株給你二枚金幣,這個寶貝嘛,我出五百枚如何?”

華生想著自己是窮怕了,好不容易狠下心來摘了一株兩百年的靈藥,可不能便宜了。

想了想說道:“加起來六百枚,我在你這裡還要買一些東西,價錢另算如何?”

“這樣啊,看在這靈藥如此新鮮的份上,就這樣吧。”

話雖如此,掌櫃還是訥訥地低聲說道:“下回再有這樣的寶貝,你還得想著我,價錢不會少你的。”

華生笑了笑,看著他說道:“我要做幾件結實的衣服,你若是方便去山上給我師父量個尺寸,他也需要。”

掌櫃聞言一怔,抬起頭來看著華生,似乎很難相信這個漂亮的小和尚,掙了錢居然還想著寺裡的老和尚,一時竟是忘了答話。

華生微笑說道:“彆著急,我師父便是住持了塵大師,我要的東西不多,你算算,一併扣除,剩下的再給我。”

掌櫃一聽哈哈笑道:“此事包在我的身上,我這剛好在下雪前進了一批用獸皮做的靴子,小師傅倒是可以試試。”

華生點了點頭,靜靜地說道:“我要幾雙合腳的靴子,再給我師父要幾雙布鞋,其他的東西我寫給你吧。”

前後華生在雜貨鋪裡待了一個時辰,最後花掉了一百枚金幣,扣掉之後還剩五百。

跟掌櫃約好了將做好的衣服改日送去寺裡給師父,順便給師父量身定做跟自己一樣的麻料僧衣。

還有師伯白鬚老僧,一株靈藥倒是皆大歡喜了。

買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華生跟掌櫃的告辭,接著在小鎮裡逛了起來。

吃了兩碗牛肉麵,這回是餓得狠了,他一口氣吃了兩碗。

買了一大包零食和靈茶,想著這下師父也不用再成天喝粗茶,穿著露了腳趾的芒鞋了。

至於這些零食嘛,自己不久後就要再入深淵,有了這些東西,一個人的日子倒也不至於太寂寞了。

等他辦完諸事,在小鎮轉一圈欲往山上而去,卻已經是未時過半了。

風大雪大,上山估計還要花上一個時辰。

踩著厚厚的積雪,華生卻不知道身後遠遠地,有人在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