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聽了胖和尚的一番話,禁不住拍手笑道:「先生我明白了,這不就是我老孃常說的:一念成佛,一念入魔嗎?」

海通和尚嘆了再嘆,過了半晌才說道:「想不到先生的學生,也是慧根深種!」

李修元看著李白,又看了一眼海通和尚,淡淡地笑了笑。

「打擾了幾天,我也要離開了。」

來的時候跟李白泛舟而下,回去他想坐在馬車上,好好看一看這方天地。

胖和尚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李修元轉眼就要離開。

沉默半晌後回道:「願先生二人一路順風,有緣再來凌雲山看看。」

說完再嘆了一口氣,世間沒有不散的筵席,這道理和尚自然明白。

李白一聽,忍不住唸叨:「大和尚放心,你這山上好玩得很,待我長大了,肯定會一路乘舟再來。」

海通和尚一聽,哈哈大笑起來。

跟李修元兩人揖手說道:「小施主說得好,山就在這裡,以後之山間還會有一座大佛,等著你來見他。」

揮揮手,兩人離開了凌雲山,

……

馬車不如輕舟快,但是自在。

兩人一路沿江而上,來到了眉‏​​‎​‏‎‏‏‎‎​‏‏‎‎州,這裡也是李修元想要看一看的風水寶地。

若不是時光匆匆,他還想一直在這裡等下去,等到某一時代的來臨。

棄了馬車,李修元想在這裡暫歇兩日。

李白無所謂,能跟先生出遊,一覽大唐的大好河山,也是他的心願。

這一日,師徒兩人漫步街頭,李白突然間問了一句:「先生還有弟子嗎?」

李修元搖搖頭,離開的珝兒其實是老人的徒弟,自己的徒弟小寶這時應該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那麼高月兒收的那個徒兒小光呢?當年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呢?

突然間,李修元想起了那個寧可躲在長安城外長亭喝酒,也不敢歸家的少年。

李白眼見先生無語,只好摸著肚子說:「先生,我餓了。」

餓了?那去吃飯。

抬頭一看,前面不遠處正好有一家酒樓,酒樓的名字叫做杏花村。

守在門口的夥計眼見來了客人,遠遠就打招呼,帶著兩人進了酒樓找了一個靠窗的桌前坐下。

揮揮手,李修元讓夥計將酒樓的招牌菜點幾樣。

夥計應了一聲,先給兩人端了茶水過來。

李修元卻在想著之前的那事,小光呢?

李白問他的話還沒有回答,李修元卻看到在酒樓一角坐著疲倦憔悴,顯得落魄的男人。

跟他心裡那個永遠都是一身乾淨衣裳絕不相同的男人,一個已經長大了的男人。

一個連慕容漱玉和金無銘都頭痛的男人。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看著眼前這個雙眼蒙著一塊黑布,手裡拄著一把黑劍的男人嘆了一口氣。

原來人,真的經不起唸叨。

只是李白的一句話,讓他想起了高月兒的徒兒小光,小光立刻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看上去還是瞎了雙眼的小光,不知道經歷了什麼樣磨難之後,變成如此模樣的小光。

他可以認不出長大後的小光,他記得小光手裡的那把劍。

那是當年小黑送給高月兒,高月兒後來又送給小光的劍,更不要說,小光跟著王一在紅塵客棧待了十年。

只是一眼,李修元的神情顯得陰沉起來。

他不打算走了,他要在這酒樓裡看一出好戲,看看這個經歷了風霜雨雪的男人,究竟被何人所害。

李白看著先生的模樣,忍不住順著他的目光望

去,然後小心地問道:「先生認識那個傢伙?」

李修元靜靜地說道:「吃飯,看戲,不要出聲。」

李白聞言一凜,立刻回道:「好。」

酒樓裡的小光雖然目不能視,卻看著他對面的一箇中年男人冷冷地問道:「你就是柳三生?」

坐在他對面是一個衣著華麗,卻偏偏看著小光怕得要死的中年男人。

在李白眼裡,這個中年男人就像是一隻被貓捉住的老鼠。

小光問道:「你就是人們口裡說的能起死回生的柳三生,柳先生?」

柳三生搖搖頭,苦笑道:「那是世人為了找人治病吹噓出來的,其實我沒那個本事。」

小光伸手指著他手裡的一串珠子笑道:「你這珠子不錯呀!」

柳三生看了一眼手裡的珠子,每一粒都有鴿子蛋大小,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這珠子是和田玉打磨而成,是他治好一家有錢人家的老夫人的謝禮,這怕是他花光所有身家都買不起的寶貝。

就連睡覺,他也要捏在手裡。

聽著小光如此讚美,柳三生就像頓時年輕了幾歲一樣得意。

小光笑道:「像這樣有整塊和田王雕刻出來的珠‏​​‎​‏‎‏‏‎‎​‏‏‎‎子,只怕每一顆值五十枚金幣吧?」

坐在不遠處的一幫閒人聞言頓時無語,這年頭,誰敢隨手捏著一千枚金幣上街,還在手裡把玩啊?

柳三生嘆了一口氣回道:「這珠子一共二十八顆,想不到先生竟然是同道之人。」

小光笑了笑:「你只是眉州的一個醫生,哪來這麼多錢?」

柳三生一愣,只好回道:「這是病人給我的謝禮。」

小光想了想說道:「看來,一般的人家只怕是請不起你看病啊?」

柳三生一愣,他聽出了小光話裡有話,一時竟然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小光伸出手,笑了笑:「如此寶貝,請借給我觀賞一下。」

柳三生一愣,心道你一個瞎子看什麼看,就算我給我,你能看見不成?

李白的臉上也露出一抹疑惑的神情,看了一眼先生,那意思是,一個瞎子也能看見這珠子不成?

李修元往杯裡倒了一杯酒,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

如果高月兒不是一個白痴,應該教過自己的徒弟用心看世界,這又有什麼難的?

柳三生不想,不情願,卻又不敢說個不字,只好遞給小光。

小光捏著珠子輕輕地轉動,嘴裡喃喃說道:「真是一塊上好的美玉,可惜美玉蒙塵,被你這個黑心的傢伙佔據了。」

話音未落,只聽咔嚓之聲響起,一顆玉珠在小光的指間碎裂開來,然後化成了玉粉往下掉落。

「這……」

柳三生話到嘴邊卻又打住,一張臉就跟死了親孃一樣難看。

望著桌上的玉粉怔怔地說不出話來,生怕小光一言不合,將剩下的二十七顆珠子統統捏碎。

小光冷冷地呵斥道:「你敢收千金的診金,卻連我這小小的傷都治不好,你算什麼醫生?」

柳三生嚇得滿頭冷汗,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李白卻看著桌上的玉粉輕輕地皺起了眉頭,就這一手功力,就是他做不到的,他也渴望有這樣的力量。

還不等李白開口,柳三生身後一個少年站出來回道:「先生你的眼睛瞎了可不是小病,這樣的病只怕不是千金能治的。」

小光一拍桌子:「你是誰?」

少年靜靜地回道:「我叫

柳上元,你罵的人是我老爹,你捏壞了我爹的珠子,你要賠我的錢。」

小光點了點頭:「子承父業,看來你也學

了醫術。」

柳上元淡淡地回道:「我雖然沒有老爹的本事,但是我也開始坐堂問診了。」

說完指著小光的眼睛說:「你的眼睛是被那個女人下了毒,我老爹沒有上好的靈藥,更沒有解藥,如何替你醫治?」

小光怒道:「他治不好就不能收我的診金,你怎麼知道別人治不了?」

柳上元搖搖頭,靜靜地說道:「你眼睛的傷並不是致命的,致命的是那女人給你喝的毒酒傷了你的心肝脾腎……」

嘆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她生怕你不死,又給你喝了一甕十年釀製的美酒,你現在一身修為跌落,只怕活不過三天。」

李修元聞言一愣,這才仔細往小光望去,然後真的怔怔得說不出話來。

柳三生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就算我用藥,你的病情最多也只是再拖二天,多受二天的罪,還不如早點去死。」

這一回,連李白也說不出話來了。

心裡想了想,若是讓他多活二天,不如立刻去死。

小光的神情變了又變,問道:「最多五天?」

柳三生回道:「多一天都不可能,除非這世上真的有神仙。」

小光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道:「我果然小看了那個女人。」

柳三生繼續說道:「她嘴裡感謝你,說你幫她報了仇,其實她心裡裝著另一個男人,這事很多人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

小光手裡的長劍頓了一頓,怔怔地說了一句:「原來如此。」

柳三生說道:「你當然不會知道,看起來那男人是人人喊打喊殺的採花賊,可是真正恨他的女人又有幾個?你小看了人心……」

李白聞言愣了一下,看著李修元問道:「先生,難道幫有報了仇,有錯?」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因為他從小就是白痴。」

李白聽完不說話了,或許先生早就認出了這可憐的傢伙,只是想靜靜地會在這裡看戲而已。

夥計端了飯菜過來,一一擺上。

跟李修元小聲說道:「這位大俠不是眉州本地人……前些日子替天行道,殺了一個不知禍害了多少人家的採花***……」

夥計一番話,讓李白忍不住一拍桌子,就要站起來。

沒等他喊出聲來,被李修元一把拉著坐下:「你急什麼?等我喝完這壺酒,吃飽了肚子再說。」

李白這才想起來,自己的先生就是神仙。

有先生在這裡,遇上這樣的事情也不需要他站出來發聲了。

安靜下來的李白,替先生夾了菜,自己盛了一碗飯捧在手裡,想了想說了一句:「先生,李白不要他死。」

李修元摸著他的腦袋笑了笑:「既然正好我來了,這事情總得有一個轉機,吃飯吧。」

李白點了點頭:「謝謝先生。」

看著小光,柳三生嘆了一口氣:「眼下你的毒酒已經攻入心臟,要不了三天你的骨骼都會開始變黑。」

小光捏緊了手裡的玉珠,嚇得柳三生不敢說話了。小光問道:「這世間沒有解藥?」

站在一旁的柳上元回道:「沒有!」

小光嘆了一口氣,鬆開了緊捏的珠子:「你們父子都解不了這毒?」

柳上元看著小光的眼睛,靜靜地回道:「解不了,若能解,老爹也不會跟錢過不去,那女人又不是皇帝。」

那意思很明顯,便是他們父子,也不怕那已經偷偷溜

掉,給小光下毒的女人。

柳上元的眼睛乾淨且明亮,讓人不得不相信他說的話。

只有李修元知道,對小光來說,這便是一個讓他絕望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