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堂裡的李修元正在頓悟之中,老人搖搖頭,看著他回道:「好一個向死而生,從前為何沒有人跟我講這個道理?」

烏鴉看了老人一眼,嚷嚷道:「師傅怕是暫時醒不來,我們去外面轉轉,我聞到果香了。」

老人也知道以李修元當下的模樣,怕是無法再跟自己說法。

於是伸手抱著烏鴉起身往客堂外走去,順手關上了客堂的大門。

就在兩人出門的剎那,烏鴉卻驚叫起來:「這剛種不久的桂樹,怎麼長得這麼老高了,天啦!」

老人跟正在灶房裡忙碌的花椒喊了一聲:「花椒,出來我們去山間摘些果子回來。」

「前輩稍等,我來了。」

正說話時,花椒看著寺裡的桂樹也驚叫了起來:「天啦,師兄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嗅到了杏兒的香味?」

烏鴉笑道:「一會讓前輩告訴你,現在我要去樹上摘一顆桃來吃。」

等三人走出寺外,連老人都驚呆了。

要知道這裡原本只是一片荒山,連山上的毛桃和杏兒,也只是老人從來跟自己的愛人一起種的,這都多少年過去了?

樹上的一些大樹早就被山下的村民砍光了,只剩下一些還沒長高的樹枝

可以說這裡唯一的風景,便是山間那瀑布而已。

直到李修元去年冬天修了雲起寺,春天修了石階和涼亭,以及山門,才有了一些生氣。

而現在,入眼處是山上參天大樹隨處可見,長長的石階兩邊的大樹差不多將石階遮了一半。

如此夏日炎炎,上山下山再也不用被烈日暴曬了。

桃樹杏樹結滿了枝頭,原本沒有愛吃的毛桃也變得水靈靈的,像是換了品種一樣,看著老人跟花椒說道:「去摘一筐回去,嚐嚐。」

花椒捂著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

跟老人和烏鴉問道:「這我才一會沒有出來,怎麼就變成這樣了,這是來了神仙嗎?」

烏鴉搖搖頭,笑道:「哪來的神仙,師傅就是神仙,他這會在客堂裡破境呢。」

花椒點了點頭:「原來是先生啊,我們摘一筐回頭讓先生嚐嚐師兄,要不要叫醒涼亭裡的兩人?」

烏鴉看了涼亭裡的清風和赫連若雪一眼,搖搖頭:「別打擾他們,沒準他們也在悟道破境,只有我最笨,啥也沒撈著。」

這一刻,老人只覺得渾身輕鬆,有一種欲要破境的感覺。

跟烏鴉笑道:「去摘一筐果子回去嚐嚐,沒準你吃完果子就會化形。」

花椒聞言嘻嘻一笑:「那師兄就變成師弟了。」

直到三人摘完果子,又去地裡摘了一筐青菜,吃過午飯清風和赫連若雪依舊沒有回來。

花椒留了飯菜在鍋裡,也沒有去打擾他們。

直到花椒和烏鴉回屋歇息,老人在躺椅上睡了一個時辰,李修元才從夢中醒來。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師傅,為何我破境沒有雷劫?為何破境之後我的雙眼依舊看不見?」….

過了良久,青梨樹下的老道士才回道:「眼不見,心不煩,你急什麼?世界不同,規則不一樣,少挨一回雷不好嗎?」

「你這回破境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就跟老和尚說的那樣,悟了,就破了。」

老道士嘆了一口氣,笑道:「地藏跟老和尚與你講的道理,終究不如你自己領悟來的深刻,所以才會破境。」

李修元淡淡一笑:「看不見,便看不見吧,甚至弟子跟眼前的老人比起來,幸運多了。」

轉眼想著佛堂裡的小蝶兒,李修元問道:「師傅,小蝶兒這回化龍.沒有化龍池,

她如何完成?」

老道士搖搖頭:「各有機緣莫羨人,她的機緣你求不來.她的神龍九轉,可跟你從前想的不同。」

李修元聞言之下,也不再糾結。

想著將要到來的赫連明月,想著老人的往昔,李修元有些感慨。

想了想問道:「師傅,我想此間事了,就帶著小蝶兒她們去東海上看看,如何??」

其實他是想問師父,自己是不是可以從東海上離開這一方世界,皇城於他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吸引力了。

這裡不是他的世界,他也不想再去探尋更多的地方。

老道士微笑著回道:「既然想,就去吧。」

李修元當下不再多問,師父能說出這樣的話,看來東海才是自己要去的地方。再說,花椒跟小蝶兒三人,已經跟東海的翩翩有了因果。

移步客堂外,李修元看著已經長成大樹的桂樹發起呆來。

喃喃問道:「師父這又是為何,我記得這桂樹只是樹苗而已,是你大手一揮,讓他們長高了嗎?」

老道士哈哈笑道:「這回依舊是你身在佛堂不見佛,我可沒心思管你這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好了,我要走了。」

李修元來到大殿的諸佛面前,轉到紫竹林菩薩的身前,默默地點了三炷清香。

心道自己只是平凡之中的破境,哪能造成這樣的奇蹟?

等他見完諸佛來到寺外,望著山上山下的一幕,才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杏兒變大變得水靈靈的,毛桃變成了水蜜桃,說是仙境,也不過如此。

伴著山間那一掛氤氳的瀑布,李修元忍不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望著在涼亭中痴坐不知醒來的兩人。心道你們不會也跟我一樣,一日之間破境了吧??

跟烏鴉一樣,他沒有去吵醒悟道中的兩人。

回到客堂,就著殘茶又煮了一遍,默默地品嚐著茶到無味的滋味。

就在這個時候,老人悠悠地睜開了眼睛,看著他問道:「那屠夫不只是自己,還有家人。」

低頭看著杯裡的茶葉,李修元下意識地回道:「若是子承父業,那無話可是,只是為了生活而已」

「畢竟放下只是多了聞道的機會,卻不會真的讓人變成菩薩倘若世人連想都不敢去想,也不用去真的做了。」….

老人細細地品味著這句話,頓時覺得原來修佛,也能從中悟到世間一些想不明白的道理。

正如眼前的李修元一樣,可以想明白某個道理,瞬間破境一樣。

嘆了一口氣,老人起身來到桌前坐下,喝了一杯無味的靈茶。

問道:「我的愛人因我而死,如何相忘?」

於老人而言,但曾相見便相知,是他的過往。

但是讓他做到免教生死作相思,卻意味著對過往的背叛。

李修元一愣,想著自己的過往,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說道:「我師傅一再告誡我要去唸,斷念,便是將過去的一些人和事,漸漸從你的生命中剖離。」

老人問道:「可是,如何才能忘記?」

李修元搖搖頭,再說:「佛經有云: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你的妻子只是你修行路上的伴侶,就像你過河中的一條船,你已經離開了東海,難不成還要一生一世把這船背在身上?」

「她活著的時候,你們夫妻恩愛沒有錯。她既然已經再入輪迴,你就應該放她一條生路,也放自己一條生路。」

「我曾經的師侄,他曾經出家為僧卻活在過去的三生三世裡出不來,結果他苦,他的愛人也苦.」

過了很多年,在一個我不在的日子裡,他被人害死輪迴之後,才開始放下前塵過往,遇到了新的愛人,開始自己的新生」

老人讚道:「那確實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情。」

李修元接著說道:「何為輪迴,過了忘川橋,喝了孟婆湯,她便不再是這一世的她,既然如何,活著的你,為何不能放下她,讓她去擁抱新的輪迴??」

想著無心和茉莉,在他看來那是命運的恩賜,卻不是無心和茉莉的執著。

當茉莉投生在城西汙水橫流的家中,並沒有一絲的怨言,吃不飽飯的小女孩,依舊每天歡歡喜喜去學堂,聽先生的課。

這樣的人生,或許感動不了別人,卻讓李修元只要回想,便能落淚。

想到這裡,他再次喃喃自語道:

「但曾相見便相知,免教生死作相思。」

「在我看來,苦了三生三世之後的無心,才開始他在諸天萬界中真正的修行.但只有放下南宮世家公子的身份,才能看見天,看見地,看見眾生和自己。」

他沒有說無心將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立地成聖之事,這對老人來說太遙遠了。

老人聞言,一時間默然無語,想想指著涼亭裡的兩人笑了笑:「這兩個小傢伙呢??會不會是下一個我們?」

李修元沒有回答他,只是說道:「個人的情愛可以直教生死相許,卻不能讓你看見天地,更看不見低到塵埃裡的眾生.」

老人聞言,感覺李修元的這番話就像一把刀子一樣,瞬間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一時間竟無語相對。….

李修元搖搖頭,說道:「我對情愛之事不是很深,卻也知道所謂情聖只是一個笑話,因為那並不能讓你悟道成聖。」

「一個上不知敬天畏地,下不知憐憫眾生的修士,只是一個自私的人,自私的人連自己都看不見,如何看得見天地?」

「看不見天地眾生,你便苦修一世,也無法悟道,就算嚐盡諸天的仙丹,也無法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聖人。」

說到這裡,李修元看著老人靜靜地說道:「相信我,修行到最後你看到的只是天地而已,若你看不到自己,你便再修一世,也只是水潭裡的魚兒。」

接著之前的話題,李修元將一些曾經不願意跟老人分享的道理,也一一剖開放在了老人的面前。

只是因為,老人將自己最不願意示人的傷口切開,擺在李修元的面前。

讓他有了一日頓悟而破境的機緣,於是,李修元也願意跟老人講一講自己所知道的一些道理。

跟老講一講他所知道的一些關於天地間的道理,雖然這些道理他到現在還不曾跟烏鴉和小蝶兒說過。

也只是因為小蝶兒吃得苦太多,眼下的他不想說給小蝶兒聽。

因為烏鴉還沒有化形,他便是說了,烏鴉也不一定能明悟。

不像嘗過人間悲歡離合的老人,只需要李修元給他講一個道理,便如同在黑夜裡給他點了一盞燈。

老人嘆了一口氣,看著他笑了笑:「明天,我得幫你看看清風的修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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