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自己的徒兒,李修元並不想聊太多。

他只是讓歐陽軒知道,要不要多久,小蝶兒和烏鴉就將是梅山的弟子,而不僅僅是自己的徒兒。

想到這裡,他淡淡地說了一句:“他們倆以後,會跟歐陽夏雲一樣,而我跟你們卻不同,我不需要他們任何的回報。”

歐陽軒一愣,脫口說道:“難不成,我們會對師弟有所企圖不成?”

“誰知道呢?”

李修元一邊收拾桌上的殘局,一邊回道:“這事我當初考慮得不夠,低估了你們聖地對梅山的私心......或者說,我比較喜歡紫衣吧。”

聞言之下,歐陽軒的臉上終於發生了一些變化。

看著移步往客堂外而去的李修元說了一句:“便是因為你喜歡那小妞,所以才會讓師弟去梅山修行?”

稍稍地停下的腳步,李修元想了想回道:“難道你不認為紫衣和歐陽夏雲,真的便是一對金童玉女?”

說完當下不再理會身後一臉凌亂的歐陽軒,他要去洗碗了。

這些人間煙火之事,像眼前這樣的書生公子,是斷然不會親手去做的。

否則,不也會被稱為聖地的天驕了。

客堂外的天空不復往日那般陰霾,更多的天光灑落大地,枝頭和泥土裡的生命在醞釀著,等著那第一縷春風的到來。

李修元還有一句話沒有說,便是雪原聖地若不是白痴,便不會將自己的未來寄託在梅山之上。

畢竟雲天虹和老和尚終會有放下一切,去周遊諸天的一刻。

後繼的宇文琉璃連鳳凰城都不會理,又怎麼可能去理會雪原聖地?就算要關心,她最多也只會關心雲紫衣跟歐陽夏雲。

一縷寒風捲著幾片雪花拂進客堂,圍著歐陽盤旋了一會,然後掉在桌上,他的肩頭,和冰冷的地板上,漸漸變成一些極清晰的水漬。

望著客堂外漸漸明朗開來的天空,歐陽軒一邊想著李修元的話,一邊想著師傅跟自己爹孃的一番心思。

當初同意歐陽夏雲去梅山,並且脫離了跟雪原聖地的關係,這是明面上的事情。

可梅山的主人卻沒有阻擋雲紫衣和師弟時不時回到銀川城的家,一玩便是十天半月,甚至更長的時間賴在家裡不回。

而梅山的主人依舊沒有責罰兩人,在歐陽軒跟他爹孃看起來,難不成梅山的主人有意跟雪原聖地結交不成?

直到再遇李修元,直到面前這個傢伙毫不隱瞞跟他提到小蝶兒要去梅山的事情,提到不圖任何回報的事情。

他才突然警醒過來。

要說交情,眼前這傢伙跟梅山主人才是真的交情,自己和師傅怕是想多了。

師弟和紫衣或許在梅山主人的眼裡,只是兩個長不大的孩子而已,就像李修元所說一樣。

誰能拒絕兩個可愛的金童玉女?

可問題是,這個話題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梅山和銀川城各自安好,誰也不會打誰的主意,不要求對方去辦一些事情。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喃喃自語道:“可是,誰又能拒絕眼前這般可愛的少女,跟一隻呆萌的烏鴉呢?”

一隻會說話,一隻堪比合體境修士的烏鴉......這在雪原聖地,也是逆天的存在。

可是,眼前這傢伙卻甘心情願,讓兩個徒兒去梅山修行。

他自問做不到,只怕自己的師傅也做不到。

不管師傅最後會怎麼做,他都決定不再跟眼前這傢伙為敵,就算有一天雪原聖地跟這傢伙為敵,他也不會挺身而出。

無知者無畏,說的是從前的他。

而他明白自己的師傅,甚至自己的爹孃跟梅山的主人,跟雪峰山的主人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麼。

為了銀川城,他當年在天雲山已經死過一回,以後的人生,是屬於他自己的了。

他甚至現在就能預料,今後便是雪原聖地遇到麻煩,梅山的主人也不會出手。

因為眼前這傢伙不會出手,那麼梅山的主人也不會出手,這是兩個性情相通的人,才會做出的決定。

而他相信,以眼下李修元這看似凡人之體的傢伙,肯定能跟那傳說中的聖人有一些相通之處。

否則,當年在雪山之上,在樓蘭城裡,聖人也不會因為眼前這傢伙,而懲罰世間的修士了。

想到這裡,歐陽軒看著走進來的李修元,沉聲說道:“你真的只是一個凡人?”

李修元一愣,他從歐陽軒的話裡聽到了一絲孤獨的感覺。

想著自己身上的諸多事情,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上前坐在他的對面,伸手點著了桌上的紅泥小火爐。

看著面前這個絲毫不在意的傢伙,歐陽軒神情微異。

他的手在微微顫剎,他很想跟這傢伙過上一招,但是又害怕這一掌拍出去,只怕就像李修元說的那樣,從此以後兩人就是敵人。

他甚至在想,難道這傢伙比自己,甚至比自己的師傅還要強大?

不然,一個凡人憑什麼教出兩個逆天的小傢伙?

李修元一邊清理茶壺,一邊靜靜的感受著歐陽軒顯得惘然的神情,似乎有無窮的疑惑不解和震驚,想要跟自己求證。

直到清理完茶壺裡的殘茶,又仔細地清洗了一番之後。

才看著他笑著說道:“我真的只是一個凡人,不信你可以跟我再打一架,最多,我不會怪你。”

輕輕點頭。

隨後又搖搖頭,歐陽軒終於放棄了這個想法。

倘若李修元這個時候,拿一些威脅的言語恐嚇他一番,說不定當下他就要拉著這傢伙衝出這院子,去鎮外的風雪中大戰一場。

就像那一年在天雲山的冰湖之上那樣,來一場天崩地裂的廝殺。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問道:“當年,你在天雲山的時候,是不是想殺死我?”

李修元搖搖頭。

神情凝重地回道:“那一年,你們只是傷人,還沒有殺人......再說,我那時好像殺不死你......”

這是一句實話,也不盡是他心裡全部想說的話。

畢竟高臺上下的陣法他早已布好,若是想要殺歐陽軒,又何必等到最後一刻?

畢竟那時的歐陽軒已經瘋了,只想跟自己來一場不死不休的決定。

直到現在回想起來,李修元依舊為當年的決定,感到得意。

高臺之戰,不一定要分出生死。

就像他在東海靈仙島上,最後欲要屠龍的那一剎那,卻收回了手裡的輪迴劍。

搖搖頭,歐陽軒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冰湖之上的你不錯,後來我跌下高臺的那一剎那,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

看著歐陽軒依舊不解的神情,李修元只好說道:“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怕死,所以才會準備了一些後手。”

說了這麼多,他相信歐陽軒能理解當年那些不得已的事情,雖然有一些事情這傢伙到現在還無法理解。

那又怎麼樣,自己早就不是天雲山的弟子了。

從西門無痕兄妹拿著掌教的手令,在師妹白雪城的家見到自己那一刻,當他交出雪原聖地的鐵片那一刻。

他便徹底跟天雲山割裂了。

想到這裡,自己好像還欠樓蘭城主司徒天行一個人情,看來,這次回來得去見見那傢伙。

他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正好,他也想去樓蘭看看。

火爐上的雪水在嗚嗚響,李修元煮了一道來自芙蓉鎮的春茶,待客。

直到兩人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李修元才說道:“如果我們不是生死仇人,就沒必要生死相見。”

歐陽軒喝了一口茶,搖頭說道:“這個理由並不充分,有的時候你會身不由己,當殺手的劍指著你的胸***,你會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沉默片刻,李修元笑道:“不會。”

行走諸天,李修元唯一的好處便是冷靜,凡是想要他的命,想試圖用朋友來威脅他的人,他都會毫不猶豫出手。

只有這樣,他跟身邊的朋友或者小蝶兒這樣的親人,才會有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

可以說,這是他做人的原則也是他最大的本能。

靜靜的,李修元說道:“所以,你不要以為發現所謂小蝶兒和烏鴉會是我人性的弱點。”

“那沒用,因為當她們踏上梅山之後,於這一方世界,我便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親人,或是朋友了。”

他這是善意的勸告,也是借歐陽軒的嘴,告訴那些想要打小蝶兒兩人心思的傢伙。

小蝶兒不是他的人性的弱點,而是聖人的逆鱗。

兩人靜靜的喝了一道茶,多喝了幾杯酒的歐陽軒清楚了一些。

看著面前一副雲淡風輕模樣的少年,忽然間的眉梢一挑,心裡冒著一個促狹的念頭,並且忍不住說了出來。

“話說你不在的這些年,無論是天雲聖地,還是樓蘭城,甚至是你的兩個師妹,都發生了一些驚人的變化。”

“嗡......”就像被歐陽軒敲了一悶棍。

李修元震驚地抬起頭來,靜靜的盯著眼前這個一臉壞笑的傢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一剎那,他想到了竹峰正在渡劫的師尊,山下藏書樓的老師,平安小靈兒以及王強,還有樓蘭城的杏園。

以及兩位有著不同際遇的師妹。

他腦子裡用最短的時間快速將這些關係梳理了一番之後,臉上的表情驟然變得漸漸平淡起來。

有老師孟神通在,天雲山就算天塌下來,也傷不到自己的師尊。

而其他等人,對於自己來說,還算不上小蝶兒這樣的親人,最多隻是當年路過認識的朋友而已。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李修元回道:“難不成,天雲山變成了別家的聖地不成?”

眼睜睜地看著李修元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最後漸漸恢復於平靜之後,歐陽軒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心道光是這份臨危不亂的心境,便不是眼下自己所能比擬的。

倘若他外出十年回到這裡,當有人告訴他銀川城大變,自己的師傅和爹孃出現意外之際,只怕他想都不想,立刻就要趕回家去。

而這傢伙,前後不過二個呼吸的功夫,便安靜了下來。

真是妖孽啊。

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歐陽軒看著他靜靜說道:“據說,天雲聖地的掌教已經換成了執法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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