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上架著一塊烤肉,是小蝶兒在藍田鎮上買的。

像這樣的天氣,便是帶著一路去梅山,這羊肉也不會生出異味來。

小蝶兒兩人在吃肉,李修元卻一邊烤捏在手裡的竹片,一邊用小刀削出一把長約一寸多的小劍。

從火域回來之後,他便沒有停過,每天只要閒下來,就會時不時削上幾把。

小蝶兒看著李修元的模樣,忍不住問道:“師傅這是削給小蝶兒拿來玩?還是用來修煉劍法用的?”

搖搖頭,李修元回道:“這是我用的,你想要玩以後自己削,我們從芙蓉鎮裡離開後,你的一劍斬雪練得如何了?”

從離開定安城後,他便發誓不再讓小蝶兒受到傷害。

雖然自己在的時候可以保護她,可他明白小蝶和烏鴉最終還是要靠自己保護自己。

於這一方世界,他還有一些債要去還。

小蝶兒好像察覺到師傅的異樣,趕緊回道:“小龍兒在菩薩變出的神龍塔裡,曾經一劍斬去了三片落葉。”

李修元點了點頭:“不錯。”

“後來到了玉龍雪山,小蝶又重新開始修煉劍法,前些日子師傅在做夢的時候,小蝶兒已經可以一劍斬落五片,還是六片的雪花了哦。”

說到這裡,小蝶兒看著烏鴉笑道:“師傅不信可以問師弟,我每次練劍的時候,師弟都在邊上看。”

烏鴉吃完了一塊烤肉,又喝了一杯羊奶酒,感覺身上暖和了一些。

當下晃了晃腦袋:“師傅,師姐確實比芙蓉鎮時厲害了一些。”

烏鴉說得厲害,僅僅指的是劍法,畢竟兩人的修為現在還弱得很。

李修元烤完手裡的竹劍,開始在上面銘刻符文,靜靜地望著黑暗裡的某處,臉上並沒有露出什麼特別的神情。

直到小蝶兒說已經斬落雪花五六片的時候,才笑了起來。

“握住劍的時候,手要穩,心要靜。”

李修元一字一句地說著,就好像第一次跟小蝶兒講這個道理:“明年冬天,你要一劍斬落十片,後年十五......”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師徒三人經歷了很多事,根本不需要再去討論各自修行的問題。

他只是想讓小蝶兒明白,不要被眼前一點點進步所迷惑了。

烏鴉聞言之下,只覺得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小蝶兒卻輕輕地點了點頭,因為她已經看到來到藍田鎮後的師傅,已經很少用鐵劍的。

一把一寸多一點的竹劍便是師傅的武器,小蝶兒心想自己有一天,也要跟師傅一樣。

李修元似乎感受到了小蝶兒的情緒,笑道:“我也無法得意,因為梅山上的主人,連這樣的竹劍,都不用了。”

得意?要讓李修元哪怕稍稍得意一下,那也得跟雲天虹一樣。

用一片薄薄的雪花,去斬落那數百丈,甚至數里外的一棵大樹。

這個時候李修元突然嚇了一跳,因為他想到了一件事情,當年他在南雲城頭一箭射死草原上大祭司的事。

倘若有一天,他的一支竹箭能如那天外一劍......

想到這裡,他再也無法平靜,而是靜靜地說道:“等你到了那個境界,才會明白,就算如此你依舊不會滿足。”

沒等小蝶兒回話,烏鴉突然“撲通”一聲倒在草地上,然後瞬間趴在地上,臉上露出一抹凝重的神情。

小蝶兒看了他一眼笑道:“師弟師傅在說我,你怕什麼?”

烏鴉沒有理會她,而是看著李修元說了一句:“師傅,你聽見了嗎?”

“嗖!”的一聲,李修元握著手中小小的竹劍,往空中斬出之際,發出一道細細的劍氣,瞬間斬破虛空。

快到極致的一劍,連小蝶兒也沒有看清楚。

烏鴉卻看得怔怔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看到師傅在夜霧中,就著火堆上的火明,斬出一個“人”字。

還沒等他看清楚,這個人字又起了一起變化,變成了“乂”字。

烏鴉的瞳孔縮到極致,一身的羽毛禁不住在這一剎豎了起來,盯著黑夜的深處,彷彿師傅這個“乂”字斬在他的身上一般。

於是他知道,自己都躲不過的一劍,那麼眼前的黑夜肯定也躲不過去。

於是他從草地上爬了起來,跳上小蝶兒身邊的石塊上,接著吃麵前的烤肉。

一劍斬出,已經說明了師傅的決心,吃了一口肉的烏鴉笑道:“好大一個人字,師傅是不是等不及我化形了?”

看清了黑夜的意圖,李修元也沒有在小蝶兒面前露出一絲的殺意,而是給她倒了一杯剛剛煮好的茶。

看著兩人笑道:“春寒料峭,吃完再喝兩杯熱茶,就去睡覺。”

小蝶兒想了想問道:“不是要守夜嗎?”

李修元笑道:“你跟烏鴉一人守一個時辰,從丑時開始,一會先去睡覺。”

小蝶兒哦了一聲,放下手裡的骨頭,站起來跑去溪邊洗臉洗手,一邊叫道:“師弟過來,我幫你洗洗羽毛。”

“不要,我明。”

烏鴉搖搖頭,他未曾料到,只是一剎那師傅身上的殺意便消失得乾乾淨淨,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於是他用試著揮動翅膀,在夜霧中畫了一個“人”字。

然後嘿嘿笑道:“還是師傅的那個字好看,弟子現在還做不到。”

李修元點了點頭,斬出那個“人”字,他便瞬間收斂了心裡的殺意,便是烏鴉這樣警惕的傢伙,也只是驚鴻一瞥。

嘆了一口氣,李修元說了一句:“以後,跟著你師姐好好練劍,跟著聖人拼了命的修行。”

烏鴉點了點頭,看著遠處的黑暗,含糊不清地問道:“師傅你一個人守上半夜?”

李修元手裡的小刀沒有停止銘刻,淡淡地回道:“我手裡有刀,這一路過去正好多削一些竹劍,你儘管睡,不用管我。”

烏鴉嘿嘿一笑,吃飽了肉,眼下他要喝茶了。

化形的事情,等見了聖人再說吧,這半路上萬一自己變成一個小男孩,不得嚇死師姐,麻煩師傅?

這也是他一直不願意面對的事情。

畢竟在福山上的一夜,醒來之後自己竟然變成一隻小鴨子的模樣,那天早晨可把它嚇壞了。

直到現在,還沒有緩過氣來。

如果自己在半路化形,最後變成一個三歲男孩......那他要不要活下去?

豈不是往後十年,都要師姐來保護他?想想,還是去麻煩聖人師傅好了。

想到這裡,下了決心的烏鴉心裡也舒服了許多,看著李修元笑了笑:“師傅放心,弟子以後爭取不給你添麻煩。”

李修元淡淡一笑:“那也得等你恢復到芙蓉鎮的修為,再說。”

烏鴉點了點頭,心想也是,畢竟眼下他和師姐都太差勁了,遇到危險完全應付不了,還得靠師傅出手。

安撫好烏鴉,李修元的神識都放在手裡的小刀和細細的竹劍上,心裡想的卻是當年跟沐沐一起玩的松針。

曾經幾何,自己手裡的劍變來變去,最後竟然喜歡上了這薄薄的竹劍。

穿過東海終於到了這裡,身上的修為沒什麼變化,倒是喜歡上了指間這一抹若水之力。

他甚至在想,等著有一天能斬出那一道火焰之劍,若水之劍的時候,是不是就可以將修羅劍,從天山召回了。

就算他沒有這個本事,可是師父有啊?

洗漱一番的小蝶兒回來往四周掃了一眼,跟烏鴉說道:“師弟,喝完這杯茶,就去歇息吧。”

烏鴉打了一個哈欠,喃喃自語道:“師傅,到了梅山我要往死裡睡上幾天。”

李修元淡淡一笑:“只怕到時候你看那裡好玩,一天都睡不著。”

小蝶兒咯咯一笑,坐在李修元的身邊,拿起一把小小的竹劍說:“師傅,給小蝶兒兩把吧。”

李修元原本想說你現在還用不了,可是話到嘴邊卻心裡一軟。

只好取了三把已經銘刻了符文的竹劍放在她的手裡,淡淡地笑道:“這麼小,你倒是可以用來別在頭髮上了。”

小蝶兒嘻嘻一笑:“好像是哦,謝謝師傅。”

......

夜幕低沉,霧越來越重。

李修元圍著帳篷周圍轉了幾圈,眉頭微皺,盯著濃濃的夜霧,手裡的小刀已經收了起來,換成了一張鐵弓,幾枝竹箭擱在火堆的邊上。

就算夜裡有不安與恐懼,那又如何,他還在這裡。

夢裡去了一趟火域,再回來,他的心裡又有了一些不同。

別說行走了天路上的修羅天域的一幫朋友,以及小蝶兒的爹孃,大姐李秋水跟上官秋紅,還有師妹夫妻,如詩如畫......

便是天玉城的師傅,書院的幽若跟玉瓊閣的馮如玉,以及杏花谷裡的一幫親人,便讓他不得不打起精神。

至少,重回梅山,他可以跟雲天虹請教更高的劍法。

跟著老和尚一起,可以將自己的佛門涅槃之境,試著再提高一些。

而來自玉龍雪山上的威脅,來自樓蘭的,以及更多的風雨,儘管來找自己吧。

趁著自己雙目失明之際,可以讓他看清這世間更多的人,了結那些所謂的恩怨。

亥時一刻,帳篷裡的小蝶兒和烏鴉已經輕輕地打起了呼嚕,李修元往火堆裡添了些枯枝。

不遠處的八人,卻準備動手了。

收拾好火堆前的事物,北地雙鷹從一身牧民的打扮換成了緊身的黑衣,看上去幹淨利落。

獨孤望看著夫妻兩人說了一句:“我們是一起動手,還是分開行動?”

必須承認,在獵物面前無論是土匪還是殺手,都露出了他們原始的本性,都想獲得更多的好處。

雖然看起來今天夜裡的獵物需要他們八個人共同分享,但是先出手跟後出手,所分配的利益還是有一些分別。

眼見獵物在前,他們的慾望瞬間無比強烈。

只有兩個不願意透露名字的修士無所謂,在他們看來,只要跟著六人吃一根骨頭,也行。

趙甲看了一眼同伴吳雲,吳雲跟他輕輕地搖搖頭,意思很清楚,不要做第一個送死的人。

王笑虎看著幾人笑道:“我說要不說一起衝上去殺了那小子,反正也不用生擒他,只需要人頭就行。”

獨孤絕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道:“我們是殺手不是土匪,說話做事多用腦子,要不以後如何見人?”

王笑虎一愣,低聲說道:“如此,我先上,你們夫妻接著,然後是獨孤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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