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 牛角鎮的夜談

李修元的膽子大，也不怕身邊跟著一個同樣膽子大的算命先生。

五里路說遠也不遠，要看趕路人的心思。

等到兩人不緊不慢牽著馬兒進了牛角鎮，原本熙熙攘攘的長街，早已平靜下來。路人回家，連土匪和殺手們也躲了起來。

畢竟離開只有一個路口，他們只要派人守住路口就是了。

夜幕悄悄降臨，邊街頭晃盪的野狗，也躲了起來。

牽著馬兒，李修元住進了當年曾住過，也是牛角鎮上最偏僻的一家客棧。

在他看來，這樣僻靜的客棧或許能讓他安靜地待上一夜，不被土匪們，或是殺手來打擾自己。

夥計們眼見生意上門，自然喜歡得不行，一邊幫兩人牽了馬兒，一邊帶著李修元進到後面的院子。

小院依舊，很乾淨，連當年的桃樹都還在。

李修元跟夥計點了幾道曾經吃過的菜，便帶著神運算元在後院的客堂裡坐下。

想了想，說道：“當年我曾在這家客棧住過，再來此處，算是懷舊了。”

神運算元點了點頭，他相信眼前的少睥絕不是他看到的年級，否則一聽有殺手惦記，只怕扭著便跑了。

神運算元也沒停下，一邊生火燒水，一邊跟李修元聊了起來。

李修元注視著眼前這一雙白皙的手，一雙女人手長在了男人的身上，

讓他相信或許只有這樣，才能做算命先生吧？否則一雙肥胖的大手，如何能替人算出前路吉凶福祉？

院子裡的桃花已謝，結了不少的蜜桃，只可惜，他明天就要離開這裡。

神運算元笑道：“冬天的時候，牛角鎮的土匪，白雪城的殺手，都得知玉龍雪山有一筆大生意，要追殺一個雙目失明的少年。”

李修元不知道眼前的算命先生便是當初要王強性命的傢伙。

眼前的神運算元更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比當時的王強還要恐怖得多。

只是，神運算元並沒有因為李修元瞎了雙眼而輕視他，他很清楚敢讓玉龍雪山追殺的少年能有多大的本事。

最主要的是，打從三好老人死後，他就發誓不再做殺手了。

他相信憑著自己的本事，也能掙錢。結果今天他的運氣就極好，很快就遇上了李修元，掙到他想掙的錢。

他沒有急著把所有的事情說穿，而是跟著少年一起來到牛角鎮，他想看看少年是如何讓鎮上的土匪們喪命，讓殺手們膽寒。

在他看來，當年的三好老人就是沒有聽自己的勸告，才會丟了命，讓自己撿了便宜。

眼下，他已經不用再做殺手，也能活得很好。

直到他斷了做殺手的心思，才發現自己還能將這世間的一切，看得無比透徹。

能夠洞悉諸多吉凶禍福的他，第一次發現做算命先生也可以很自在。

聽了神運算元的話，李修元淡淡地笑了笑：“沒錯，我就是玉龍雪山某人要找的那個瞎子，要不，你也試試？”

搖搖頭，神運算元發現自己頭一回琢磨不透眼前的少年，既看不清楚少年的修為，也不知道少年能不能渡過眼前的難關。

於是他笑了笑：“我是一個算命先生，不是土匪，也不是殺手。”

李修元給他的壓力，比當時的鄰居三好老人還要可怕，這是他做算命先生的直覺。

放在往日，他肯定會動手殺了眼前和少年，事了拂衣去，就跟喝了一杯酒那麼簡單。

只是當年放下做殺手的心思，才愈發覺愈發沒有把握，而這種直覺在以前做殺手的時候，根本沒有出現過。

否則，當初他也不會傻到去追殺王強了。

李修元淡淡一笑，說道：“你好不容易發現了獵物，卻又拱手讓給了別人，會不會有一種不甘心的感覺？”

神運算元給他倒了一杯熱茶，笑道：“如果我守不住本心，只怕就跟我的同伴一樣，死在那個荒野之中了。”

捧著一杯熱茶，李修元揮揮手，將眼前的緊張氣氛揮散。

笑道：“說得也是，到了你這樣的修為，若再不修養心境，只怕以後會越來越麻煩，只怕真會卡死在最後那道門檻前。”

神運算元一聽，差一些將端在手裡的熱茶潑出來。

就跟李修元說的那樣，眼前這一塊肥肉明明被他咬在嘴裡，按他以前的性子，到死也不肯放開。

而眼下，只能假裝看不見。

卻不料，明明瞎了眼的少年，卻一眼看穿了他的一身修為。

急得他脫口說了一句：“到底我是算命先生，還是你？你瞎著眼睛，如何看出來我的一身修為？”

在李修元眼裡，面前的神運算元就是一個強大的殺手，只不過，他不在乎。

看著神運算元著急的模樣，李修元笑了笑：“你不會算命嗎？你可以算一算，我是如何得知你的修為啊？”

眼見少年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神運算元頓時洩了氣。

臉上的神情變了變，他決定賭一把，人生之中最後一次賭博。雖然，他贏的機率有可能很低。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神運算元笑了起來。

“我家在白雪城，原本掙了公子的錢就可以回家了，只不過，我想跟著你去樓蘭轉一轉，你不會嫌棄我吧？”

李修元搖搖頭，笑道：“不會。”

......

長路漫漫，一個人的旅途寂寞無聊，況且，李修元已經沒了任何的負累。

就算身邊跟著一個不定時的轟天雷，他也無所謂。此去樓蘭也要花上不少時間，有一個會算命的傢伙作伴，想想也不錯。

夥計送來了飯菜，李修元請神運算元喝了幾杯，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既然進了牛角鎮，他便不能多喝了。

而在神運算元看來，少年給他喝的酒就像靈藥一樣，一口吞下去，對他的修為也有著莫大的幫助。

也得虧他的體質強悍，換成一般人很可能早就醉死了。

想想當初三好老人明明失敗了一回，還不死心，非得一路追殺那傢伙來到牛角鎮上，結果把自己玩死了。

倘若自己還跟他一樣，只怕兩座院子只會便宜了別人。

喝了一杯靈酒，吃了幾塊肉，神運算元苦笑道：“既然你不怕這些傢伙，又何必給我靈石？你錢多嗎？”

這話，原本他也不會說出來，

不知怎的，少年竟然邀請他來客棧同住，還請他吃肉喝酒，於是忍不住嘮叨起來。

李修元笑了笑：“在來到這裡之前，我遇到了無數的刺殺，更有銀川城的長老來找我的麻煩。”

“我要是怕死，便不會獨自來到牛角鎮，更不會前往白雪城，去往樓蘭了。”

在他看來，再厲害的殺手，也不會強過歐陽重明。

神運算元搖搖頭，笑道：“你的名聲可謂是傳出了千里，無數的殺手都已經嗅到了血腥味，這一路可不會平安啊？”

在神運算元看來，自己只是一個算命先生。

既然下了決心不做殺手，自然也不會替眼前的少年擋下即將出來的殺手和土匪們。

倘若少年真的不敵，只能等死。

他已經決定的事情，便不會再改變，自己可以跟少年吃肉喝酒，卻不想再捲進江湖的恩怨之中，所以，李修元也別指望得到他的幫助。

李修元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苦笑道：“人怕出名豬怕壯，我也沒有辦法啊？”

神運算元點了點頭，笑道：“不管怎麼說，實力才是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保障。”

認真思索了一下後，神運算元依舊不看好李修元能戰勝牛角鎮上的那些殺手和土匪。

只不過，眼下他已經成了看客，便不能再做什麼了。

李修元卻想得不同，眼前便是驚濤駭浪，就算明日要在這裡打個翻天覆地，那也是明天才要去面對的事情。

眼下的他債多不愁，跟玉龍雪山的烏素雲和七長老已經交代清楚。

再要有人來找他的麻煩，那也只能是白雪城的梅園添磚加瓦了，送上門的錢財，他不會拒絕。

喝了幾杯靈酒，神運算元感覺自己的力氣大了許多，心裡卻突然想到了別的事情。

眼前的少年有這樣的靈酒，那便說明了許多問題，只怕牛角鎮上的土匪和殺手們，真的是來給少年送人頭來了。

“土匪也是人，公子你也用不著害怕他們。”

神運算元喃喃地說道：“若不是我已經發誓不再插足江湖，像這樣的傢伙我一巴掌就拍死他們。”

李修元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向著客堂外的夜空中望去。

當年自己跟不離和尚來到牛角鎮的時候，在這客堂裡卻是跟雲紫衣的師姐打了一架，這回在梅山卻沒有見著那女子。

難不成下山嫁人去了？

微微皺眉，將神識在牛角鎮裡掃視了一番，發現街上連一隻狗都沒有了，更不要說是行人。

嘆了一口氣，淡淡地說道：“我怕的不是土匪和殺手，我怕的是麻煩。”

神運算元一時沒有明白，微微一笑：“是嗎？你一巴掌拍死他們，那些麻煩便不再是麻煩了？”

而李修元卻不是這樣認為的，明明二天可以走的路，因為這些土匪和殺手，沒準他就要花上三天，甚至更多的時間

一轉眼，牛角鎮上已經過去了十數年的光陰。

當他再次回到這裡，卻彷彿什麼也不曾改變，依稀當年那般模樣，殺手們依舊喜歡追逐血腥，土匪們依舊不會放過路過的橫財。

大街之上，如死一般的寂靜，暗夜裡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死死地盯著空蕩蕩的街頭。

但凡有個風吹草動，立刻就會有人自黑暗中衝出來。

怔了半晌，李修元搖搖頭，說道：“還是麻煩。”

神運算元看了他一眼，又喝了一口酒，然後說道：“剛剛進客棧的時候，我默默地演算了一番，只怕明日這裡會血流成河。”

李修元聞言忽地一笑，問道：“那你有沒有算到，那流血的是土匪們，還是銀川城的殺手，還是從我身上流下來的鮮血？”

神運算元默然地看著杯裡的酒，沒有說話。

李修元卻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便是連夜離開，怕也走不出這牛角鎮，你說說他們要來砍我，我能怎麼辦？”

神運算元被他說得怔了一下，想了想回道：“我也不知道。”

話雖如此，他也在心裡默默地盤算了一番。

倘若換成自己是少年，前面若是有一群土匪，一幫殺手圍著想要自己的命，只怕他想都不會想，一劍斬去。

李修元默默地感受著他的情緒，笑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