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冷香盈袖?”

獨坐石屋中的李修元將神識從澹臺明月的小院收有回,嘴裡輕聲音呢喃道。

他沒想到無極聖地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奇高的才情,任他打小熟讀詩書也自愧不如。

想到這裡,忍不住移步門外,走進院中僅几几顆沒有被火山吞沒的桃樹,站在樹下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一顆心彷彿回到了那一年的風雲城,那一夜的春日宴。

少年不知愁滋味,輕言寫詩,為了博先生等眾人一笑,寫下那那句在風雲城傳流的經典名句。

亂風吹盡風雲杏,歸鳥驚飛紅袖胭。

那一年的少年輕狂啊,再也回不來了。

想著同是佇立屋簷下,輕嗅一園冷香的二女,李修元忍不住彎腰自地上撿起一捧隨風墜落的花瓣,回到屋中的桌前坐下。

輕了一個碗輕輕將花瓣搗成泥,而後擠出汁液......取出筆墨紙硯,將桌上的溫茶滴了些許,跟著桃花汁夜混合在一起。

小心倒入硯池之中,捏著一管松墨,輕輕地研磨了起來。

心底想著那一年的春風得意,眼裡卻是雪山之下,廢墟之上的一園春色。

夜色中的山風吹進客堂,有一道雪山之巔的寒意,還有一絲融入夜風的是淡淡的花香,便如他在天雲山大殿前的那株梅樹一樣。

於凜烈的寒風之中,靜靜地散發出自己獨有的冷香。

筆中的劍意已經藏於胸中,當下的他握在手中的只是一枝狼毫而已。

就著這一汪用桃花汁液、靈茶磨就的墨汁,落筆便一淡淡的冷香生起。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銷金獸。

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銷魂,簾卷春風,人比黃花瘦。

......

未及墨幹,取出自己的印章,在落款處就著硃砂輕輕印上,依舊是修羅天域的:落霞仙人。

看著紙上自己獨有的字型,再無一絲火氣,只是一副顯得工整清秀的詞畫而已,忍不住靜靜地笑了起來。

天上地下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終於將筆中的那一道劍氣藏了起來。

若是藏書樓的老師在此,他很想問問:“不知道老師是否能從這字裡行間,看出一道劍氣?”

想到這裡,他已經等不及見到自己二位師尊了。

當下的這一刻,他竟然有一種錦衣夜行的得意。

待到墨幹,靜靜地收起了桌上的筆墨紙硯,伸手點著了桌上一方紅泥小火爐。

一路走來,他用的都是澹臺明月的所帶的茶具。

這梅山女聖給他的茶具還沒好好用過,當下,他又想起了那夜夢中見聖的情形。

天道之下皆為螻蟻,天道之上才是聖人。

沒想到這一方雪山的深處,竟然有聖人隱世不出。

而自己竟然因為不離和尚和雲紫衣的緣故,得見傳說中的聖人,雖然於自己只是在半醉半醒的夢裡。

但是在他看來,聖人的手段,又豈是自己一介凡可可以琢磨?

當此冷香風雨夜,獨坐石屋的李修元,忍不住將女聖給他的寒梅靈茶取了一片落入紫砂壺裡,隨著雪山所化的泉水注入。

屋裡有一道比當此夜裡那暗香盈袖更讓人迷醉的香氣,隨著氤氳茶氣在空中盤旋不散。

捧著一杯世上絕無僅有的靈茶,淺淺地嚐了一口。

然後嘿嘿笑了起來,喃喃自語道:“你真是太浪費了啊......”

自跟女聖一別之後,再喝這靈茶於他,便是浪費。然而守著一園的冷香,又讓他忍不住將那夜面聖的情景再現一遍。

捧著手中的茶杯,對著虛空說道:“前輩,你不會怪我吧?”

靜靜地,守著一盞孤燈,喝了二道靈茶,揮手滅掉桌上的油燈,李修元取出油紙傘,出門鑽進了綿綿的春雨之中。

......

玄武大陸,梅山之中,靜坐宮殿之中的女聖喃喃說道:“好一個有暗香盈袖,小傢伙,你究竟來自何處?”

跟是夜的李修元不同,當下的女聖手裡卻是捧著一杯,由不離和尚帶回來的靈酒,由李修元在天雲山的竹峰之上所釀的靈酒。

嗅著淡淡的竹葉香氣,女聖忍不住呢喃道:“值此美景良辰,這一杯美酒何嘗不是一道淡淡的冷香?”

“莫道不銷魂,簾卷春風,人比黃花瘦......”看來等你從雪山遺蹟歸來,得讓你來看看這梅山的美景了。

嘴裡仔細品嚐著少年筆下的意境,女聖卻想著如何把這有趣的傢伙請到梅山住上幾年。

不為別的,便是這一首詞,一杯酒,一壺茶。

怕是眼前的少年在梅山上呆上數年的功夫,也不能滿足她的好奇心。

“想不到不離和尚那憨貨,竟然因為你一句無心之言而頓悟,你何不來渡化一下我這幾個痴笨的弟子?”

想到自己死去的女弟子,女聖不由得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一口喝光了杯裡的靈酒。

......

雪山下的清晨,似乎被草原之上要來得更晚一些。

揉著雙眼的百里雲煙推開房門,一番洗漱之後生火煮粥燒水,準備煮好一道靈茶,再喚師姐、師妹起床。

來到客堂之中,捏著手裡的抹布欲要擦拭木桌之時,卻一下子呆住了。

怔怔地拿起桌上的紙條,高聲大叫道:“師姐、師妹趕緊出來......出大事了。”

正欲推開房門的澹臺明月聽到師妹的呼叫,不由得呼的一聲,如一道閃電往客堂而去。

連著風雲和慕容芷蘭也在百里雲煙的驚叫聲中紛紛推開房門,往客堂飛奔而來。

進得客堂,澹臺明月看著發呆的百里雲煙問道:“發生何事?師妹如此驚慌?”

百里雲煙搖搖頭,將捏在手裡的紙條遞給她,怔怔地說道:“那傢伙來過這裡。”

澹臺明月一驚,低頭往手裡的紙條看去,只見上面寫道:

便是來了藍田,也得輪流守夜。

只是二句最尋常不過的話,卻讓澹臺明月心頭一驚,然後便有一道暖意生起。

嘆了一口氣,將紙條遞給眼前的風雲,自嘲一笑:“看看,若是昨天夜來殺了一個殺手,我們會是什麼下場!”

慕容芷蘭一愣,從風雲手裡接過紙條看了一眼,跟著便嚷嚷了起來:“好個小修羅,竟然變壞了,學著半夜來嚇姐姐我了!”

澹臺明月看著她搖搖頭,輕聲說道:“師妹,他是來提醒我們的。”

軟軟地靠在桌前坐下,入眼處卻是一方疊成三折的湖宣。

“你們誰在這裡寫字了?”輕聲音嘀咕一句,隨手展開了桌上的湖宣。

隨著她將湖宣展開,有一道若有若無的花香在她面前升起,澹臺明月眉頭輕皺,心道這哪來的花香。

只是瞬間,莫說澹臺明月,連站在她身後的百里雲煙也驚呼一起道:“好漂亮的字型哦,我可從來沒有見過。”

慕容芷蘭湊過頭來,將紙上的詩句輕聲念頌一番之下,終於再次驚呼起來:“師姐,你還說那傢伙不壞,他竟然昨天夜裡偷聽我們說話!”

澹臺明月沒有理會她的大呼小叫,而是輕聲念道:“......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銷魂,簾卷春風,人比黃花瘦。”

“好一個暗香盈袖,這究竟是巧合,還是你真的在偷聽我們說話?”

這回輪到澹臺明月發呆了,工整秀美的字型是她從來沒見過的。

莫說字裡行間的詩意讓她驚歎不已,便是落款處的那方‘落霞仙人’也深深打動了她。

風雲等人見眼師姐沒事,便各自去打水洗漱,準備吃過早飯出門轉轉,畢竟這可是難得的盛事,他們要跟其它聖地的修士交流一番。

百里雲煙嘆了一口氣,氣笑道:“這傢伙,想不到來到這藍田鎮裡,倒象是土匪一樣,做起偷偷摸摸的事來。”

澹臺明月卻沒有理會,而是輕聲說道:“師妹,玄武大地哪裡有一座落霞山,為何我沒聽過?”

百里雲煙笑道:“這要麼是那傢伙給自己起的名,那麼就是那山太小,小到不能引起修士們的注意。”

“師妹你沒想到吧,一個連靈脈都沒凝聚的傢伙,竟然自稱為落霞仙人。”

嘆了一口氣,澹臺明月望著這字裡行間的詩意,發起呆來。

百里雲煙搖搖頭,轉身往客堂外走去,廚房裡的粥還在煮,她得去看著。

呆坐桌前的澹臺明月,嘴裡呢喃道:“好一個莫道不銷魂,簾卷春風,人比黃花瘦......不知這會的你,又躲去了哪裡?”

手指在桌上,順著紙間的一筆一畫,不由得模仿起來。

......

這個時候的李修元正守著一碗蘑菇粥發呆,蘑菇是他在天雲山上摘了曬乾的,這一路上都忘了拿來煮粥,今天閒來無事,倒是有了功夫慢慢品嚐。

他知道自己有時候的情緒有不對,容易傷春悲秋。

只不過,他也沒想過去特意糾正自己這一習慣。

畢竟傷春悲秋對他而言,只是一件非常個人的小事,不會輕易牽扯上旁人。

只是他卻不明白,昨天的一番無心之作,卻在澹臺明月的的心底落下了一筆墨意。

碗中飄出淡淡的蘑菇香氣,想著昨夜的那一道冷香,搖搖頭,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既然離出發的時間還有二天,他正好可以在這裡好好休息一番。

天龍聖地的弟子他可不感興趣,沒有想過去找上門結交一番。雪原聖地的一幫人,他更是想有多遠躲多遠。

倒是來自鳳凰城的宇文傑兄妹二,他準備今天夜裡上班拜訪一下。畢竟,宇文琉璃已經找上無極聖地的幾個女子了。

至於那個在玉龍雪山遇到的秋雲山的公冶無忌,在李修元看來才是一個不可小視的的勁敵,如果在遺蹟裡撞上,說不定還會大打出手。

在他看來遺蹟裡的危險,遠不及這此將要進入遺蹟之中探險修士的可怕。

抬眼望去,清晨剛剛放晴的天空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坐在石屋之中的李修元收回瞭望著某處小院的神識。

畢竟這裡是藍田,說不定有那個聖地的長老也在放出神識巡視整個營地的安全。

下著下著屋簷上雨水開始往屋簷下滴落,嘀嗒聲中掩蓋了一些細節。例如花落的聲音,風過吹佛枝頭的聲音,以及踩在一地雨水中發出的腳步聲。

粥已經吃光,李修元放下手裡的空碗,靜靜地將輪迴劍出鞘。

取出一方手巾,仔細地擦拭了起來......

PS:今夜的三章委實不錯了,希望聰明的你也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