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爐上的泉水剛剛擱上去,小火爐裡的炭火還沒有燃燒開來。

赫連若雪看著面前的李修元,想了想問道:「先生,我在涼亭中坐了一天,昨天夜裡在夢中,好像看到了一滴水」

烏鴉一愣,扭頭看著李修元問道:「師傅,一滴水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當日坐在客棧裡,看著窗外那一掛瀑布的意思。」

李修元看著赫連若雪,微笑著說道:「一滴水看起來很弱小,可是你看看那一掛瀑布,山下的桃花江水,再想想東海。」

烏鴉沒明白過來,當下也不多嘴了,等著師妹煮粥,等著師傅燒水。

赫連若雪若有所思,默默地將心裡的那一滴水想成將要跳進山間小溪,再衝進寺外那一掛瀑布的模樣。

想到這裡,忍不住喃喃自語道:「好像水很弱小,可是山間的石巖也擋不住它衝向河流的決心哦。」

「不錯,就是這個道理。」

李修元一邊往壺裡落入茶葉,一邊繼續說道:「一滴水顯得弱小,一碗水可以澆花,一汪湖水,便可以養活一方村民了。」

「可是我不想做一汪湖水啊。」

赫連若雪搖頭說道:「我要像這瀑布一樣,至少也在奔向桃花江裡,一路往東海而去。」

烏鴉摶過頭來,神情古怪地看著赫連若雪,心想這一滴水跟一江水又有什麼分別?

想到這裡,它忍不住說道:「師傅在我看來,若是郡主沒有這一滴水,只怕永遠都不會變成這桌上的一壺水。」

赫連若雪聞言一驚,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修元卻難得滿意地摸著它的腦袋讚道:「沒錯,我總算不再是一個白痴了。」

說完看著赫連若雪說道:「先不說一滴水,就說這桃花江吧,從芙蓉鎮一直往東而去,如果不是無數如山間這道瀑布一樣往下流入.」

「我知道了,這桃花江估計還沒流入東海,在半路就乾枯了師傅,是不是這個道理?」

烏鴉看著赫連若雪笑了笑:「師傅的意思應該是,讓你彆著急。」

赫連若雪想到皇宮中的小橋流水,想著那些魚兒,不由得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看著烏鴉苦笑了起來。

「好吧,我先試著先將一滴水,變成一碗水,可是那水裡的魚兒呢,它們怎麼辦?」

李修元面露疑惑,問道:「魚兒在哪裡?」

「魚兒在皇宮中的御花園裡,雖然沒有人去傷害它們,可是夏天太熱,冬天太冷,總有一些魚兒熬不過去.」

說到這裡,赫連若雪眼睜睜地看著李修元問道:「先生,那些魚兒怎麼辦?」

「嗡!」的一聲,於電光石火之間,李修元想到了自己最初的那個關於魚兒的夢。

在夢裡,他和沐沐前往天玉城往望師傅的路上,在那客棧的水缸裡,有幾條被凍僵的魚兒。

從那個時候他就在思考,要不要將這魚兒放進客棧外的湖裡。….

又想著如果這魚兒從湖裡的暗道遊進大河之中,會不會被大魚吃掉?會不會被漁夫釣回家煮來吃了。

就算到一路僥倖到了大海之中,大海里還有更大的魚.

這個道理,他跟地藏討論過無數回,最後地藏也沒說服他,他也沒有說服自己。

沒曾想到,來到此方世界,竟然有一個女子因為一滴若水劍意,問起自己關於魚兒要如何自處的道理。

而眼下的他,顯然無法說出一個讓赫連若雪信服的道理,他也不想誤導她。

「郡主你是不是想得有些太多了,你的一碗水都沒有呢。」

看著師傅緊緊地皺起了眉頭,烏鴉忍不住惱

火地回道:「等你攢夠了那一碗水,再去問你女皇大人。」

赫連若雪一愣,看著李修元輕聲問道:「先生,這個問題很麻煩嗎?」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回道:「我們先前說的道理,都是大道至簡,卻不知道能觸控到大道的修士,已經花了一生的心血,將無數繁瑣的問題一一解決。」

「正如你說的魚兒一樣,你若沒有一汪湖水,何以養活那魚兒?你若有一汪湖水,那魚兒又怎麼會因為夏天太熱,冬天太冷而活不下去?」

烏鴉一聽,頓時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即便它還沒有化形,依舊是妖獸一隻,可這一路走來,它也跟在李修針身邊學了不少的道理。

像今天這樣的道理,師傅還是頭一回說出來,於是它深深地震驚了。

赫連若雪聞言之下,也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沉默了許久,才回道:「原本是皇宮花園裡的水太淺太少,不足以給魚兒提供一個足夠大的安身之地.」

「只是這天地太大,哪裡才能讓一個修士足夠安生??是皇宮,還是端木家的天水,還是我這一方小小的寺院?」

李修元嘆道:「劍意之上還有劍勢,劍勢上面還有更高的境界,就像你眼前的一滴水,連一道劍氣都斬不出來一個道理.」

「可以吃早飯了!」

花椒端著粥進來笑道:「郡主你是先吃,還是先給清風送去??」

「我先吃,吃完了再去看清風,我還要在那裡看看佛經。」

赫連若雪淺淺一笑,跟李修元說道:「謝謝先生。」

「唉,這事急不來,等你的修為再高一些,可以跟你姑姑討論一下這個問題。」

揮揮手,李修元笑道:「這茶還沒煮,倒是可以先吃粥了,花椒辛苦你了。」

「花椒不苦,山下的前輩又給了我一些錢,現在花椒終於不再是一個窮人了。」說完看著烏鴉說道:「花椒看不出來,師兄和師姐倒是富翁和富婆,前輩說只有你們兩不要,師傅也不要。」

烏鴉搖搖頭:「師傅說了,這一方世界的財富,去了另一個世界,有可能就沒啥用了。」

嘴裡雖然這樣說,烏鴉也不明白,為何從蠻荒到這裡,它依舊可以使出金幣買東西。….

當赫連若雪端著一碗粥去涼亭裡見清風的時候,烏鴉跟上山來的老人聊起了剛剛沒有結果的話題。

完了看著老人問道:「前輩,魚兒是什麼意思,我以後只想變成人,不想變成魚。」

老人聞言之下,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在抄寫佛經的李修元。

想了想問道:「你可以試著讓清風那孩子抄一抄佛經。」

他沒有急著回答烏鴉的問題,而是想著也許要不了多久,眼前的師徒三人就要離開這一方世界的事情。

李修元想了想回道:「我還沒有看見他的慈悲心,不急,我已經抄了許多佛經,夠雲起寺的後人修佛了。」

他沒有說修道,而是說修行。

只因為他並不認為後人能從佛經裡學到什麼道法,他也不打算將無相法身,無相金身在這裡傳承下去。

天地萬物,各有生存之法,他只是一個路人。

「慈悲心啊.」

老人一聽,頓時無語,心裡卻在想著自己的心事,跟眼前的少年比起來,夠不夠慈悲?

烏鴉插嘴說道:「清風老在山上待著,師傅就算讓他去抄佛經,去挖地,去學劍,也學不到慈悲心啊,不如去山下。」

李修元淡淡一笑:「那麼你呢?」

烏鴉呱呱叫道:「我是烏鴉不是人,師傅莫要考驗我。」

說到這裡,老人才哈哈笑了起來,摸著烏鴉的腦袋說:「若將天地比作星辰大海,我們都是其中的一條小魚啊」

經過老人一番解釋,烏鴉才恍然大悟。

喃喃自語道:「豈不是,我現在連一條魚兒都不是?」

李修元一邊抄經,一邊回道:「沒錯,所以你要好好想想究竟何時,才跟你師姐一起,想著開始做一個人。」

烏鴉搖搖頭:「這事不急,師傅別催。」

老人笑了起來:「那你得加把勁,爭取做天地間獨一無二的烏鴉,那樣也不錯。」

烏鴉趴在桌上想了又想,想到許久,直到李修元放下手裡的狼毫,坐過來跟老人喝茶。

它才得意地說道:「我就等著師傅變成那個釣魚的人,以後我就跟在他身邊,幫他拎魚簍子。」

老人聞言渾身一震,先是想說真是莫名其妙,這是一件絕對不可能的事。

跟著轉眼一想,卻又看著師徒兩人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想著師徒三人畢竟來自另一方世界,只是路過這裡,或許真的有烏鴉所說的那一天!

沉默片刻,老人嘆道:「如此,你便可以不用再做在諸天中流浪的魚兒了。」

李修元也沒想到這傢伙只是無心之語,竟然說出了大道至理。

伸手摸著它的腦袋,倒了一杯靈茶放在烏鴉的面前,笑道:「你多做點夢,為師就能成仙成神,然後帶著你去釣魚。」

烏鴉呱呱笑道:「沒事,我從決勝關前,就開始做這個夢了。」….

李修元搖搖頭,沒有理會它,而是跟老人說了一句:「前輩想想,如何看到清風的慈悲心。」

「他可以笨一些,也可以窮得沒有一文錢,甚至可以沒什麼修為.只是,他若要在雲起寺中做一個合格的僧人,不能沒有慈悲。」

說完,看著烏鴉問道:「你懂我的意思嗎??」

烏鴉聞言差一點就掉下桌子,看著李修元蒙著眼睛的黑布,想著當日在定安城主府外,雙眼流出血淚的情形。

驚得瞬間飛到老人的肩膀上叫道:「我知道了!!」

「說來聽聽。」李修元心道這傢伙可不比小黑,甚至比小黑還要狡猾,或者說聰明一些。

老人當下也不吭聲,只想烏鴉將這個謎底說出來。

烏鴉嘆了一口氣,在老人耳邊說道:「師傅是怕清風有一天受不住外人的誘惑,變成一個禍害一方的惡魔,我跟師傅就曾經歷過。」

想想又問道:「師傅你說要鎮壓那惡魔三年才讓他魂飛魄散,不知現在過去了多久?」

老人一聽如被雷擊,任他聰明一世,卻也沒有想到師徒兩人的心思。

低下頭,想著自己的一些往事,想著已經離開了他的愛人,禁不住流下兩行清淚,喃喃自語道:「那確實。」

李修元不知道老人的過去,因為老人不曾將自己的傷口,在他面前翻開過。

他只好看著烏鴉解釋道:「每一個世界時間的流速不同,也許我們在這裡一年,蠻荒才過去了三個月,也許那裡已經過去了五年.」

烏鴉才這「哦!」了一聲,看著老人說道:「師傅說,一念成佛,一念入佛,便是生死也只是一念之間。」

老人捏著袖角擦拭眼角的淚痕,輕聲回道:「沒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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