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你也不要太過激動,畢竟玉尊還在閉關之中,孟前輩都不知道她何時才能出來。”

王強想了想說道:“你這兩年最後哪裡都不要去,留在家中,將一身修為穩固下來,否則你一走出去,只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司馬靜雲輕輕地點了點頭,苦笑道:“原來,師姐竟然嫁給我大師兄的仇人......倘若有一日,大師兄回來,她要如何面對?”

王強搖搖頭,正色說道:“這事跟我沒關係,記住你什麼都不知道,只要不要去招惹這些傢伙就對了。”

司馬靜雲輕輕地點了點頭,看著他說道:“當年西門師兄帶著妹妹語嫣就在我家裡,搶走了大師兄進入秘境的鐵牌......”

王強一愣,隨後說道:“這事都過去了,師妹切不要將你師兄的恩怨,扯到自己身上來,連掌教都不願意招惹他們師徒兩人。”

搖搖頭,司馬靜雲斬釘截鐵地說道:“竹峰太遠,我只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曾經發生過的那些事情。”

王強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沉默了半晌才說道:“你心裡記著也行,不要再扯上你的家人。”

司馬靜雲冷冷一笑,說道:“師兄放心,我真的沒有想到,新的掌教為了一顆靈丹竟然要你的性命。”

王強折騰了一天,不想再繼續說這些破事,可看著司馬靜雲的模樣又不說不行。

最後只得硬著頭皮說道:“你能明白孟前輩為何給你,也不給新掌教吧?”

“因為他們師徒跟大師兄的仇恨不共戴天!”

司馬靜雲冷冷地說了一句:“不過師兄你放心,這仇自然要等著大師兄回來,再去找某些人清算。”

王強打了一個哈欠,搖搖頭:“我要去歇息了。”

......

東海的仙靈島,孔雀帶著李修元的吩咐,帶著寫給小蝶兒的信往仙雲島飛去了兩天。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恍然之間,他又回到了當年深淵之下那般,只是有一點不同。

那便是不用他在雕刻佛像之餘的時間裡,還得去抽空去種一塊靈田,翻幾塊菜地,以便能頑強地活下去。

一幫石匠中自有負責管眾人吃喝的監工,會將生活必需品發放給大家。

腿傷之下的張三雖然還無法知道,自己究竟何時才能痊癒,好在他在山上的活已經被李修元成功地接了過去。

無論是山上的監工,還是一些島上的長老,看過李修元雕刻的蓮花圖案都很滿意。

張三覺得老天是在憐憫他,才將李修元和老婆婆送到了這裡,所以他現在已經開始盼著下雪。

眼下的他已經感覺不到剛剛受傷之時那樣的痛楚,而是變成心裡多了一些念想。

想著下雪,想著下雪之後,離春天也就不遠了。

送走了孔雀之後,眼下的李修元已經徹底放鬆下來,不再如之前那般糾結。

糾結萬道皇城的女皇大人會不會有一天,帶著大軍殺來東海的島上為死去的兒子報仇。

也不再關心留在雲起寺的公羊博會不會如了赫連明月的意,然後跟在她的身後,一同殺入東海。

為自己枉死的妻子,跟這宮殿的主人拼命。

他甚至已經忘記了帶著小和尚往前雲起寺一事。

自己既然離開,那山上山下如一條小船,便不能再給他任何牽絆,他要去唸。

他已經徹頭徹尾,將自己變成了一個明明瞎了眼睛,卻能雕刻如一朵栩栩如生的蓮花,於青石之上,讓看見的人,能心生歡喜。

老婆婆默默地注視著少年一天天的變化,忍不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一小一小,坐在樹下,頭頂滿天燦爛的星光。

老婆婆給他倒了一杯茶,笑道:“這樣的日子,在你以往的生命之中,可曾有過?”

電光石火之間,讓李修元想到了大唐長安的紅塵客棧,想到了王一和金無銘,想到了掌櫃秦湘玉,想到了阿木和小月兒......

想到那些身為阿木,將自己活到長安十里繁花塵埃中的那一顆沙粒的時光。

想到了三藏最後的那些時光,想到了過去心。

不由得苦笑道:“晚輩當年曾如長安皇城的塵埃,便是客棧裡的掌櫃都看不見我,又豈是眼下這石匠修行所能相比?”

他沒有為老婆婆解釋長安在哪裡,在他看來,長安便在他的心裡。

老婆婆也沒有追問李修元夢裡的長安,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

而這一抹溫柔,他相信眼下的少年肯定看不見,就像當年那客棧裡的掌櫃,看不見自己最聽話的夥計是誰一樣。

想到這裡,老婆婆輕輕將長安從李修元的心頭挪開,而是換成了山上的女王,那個神秘的女子。

老婆婆笑道:“你猜,我們婆孫來了這麼久,山上的女王大人,有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存在?”

李修元搖搖頭:“我們在她的眼裡,連塵埃都算不上,她活在雲頂之上,哪裡能看見泥土裡的螞蟻?”

山上山下的工匠苦力修士數有一千,也有八百,每天來來往往,跟世間的螞蟻沒有任何分別。

更不用說,眼下的李修元還不想看到那個傳說中的女人。

他怕自己看見之下,就會忍不住問出某些話來,有些話一旦他說出了口,只怕再難在這所謂的神仙島上,再繼續呆下去。

“眼不見為淨,她又何必在意我這樣的螻蟻。”

靜靜地喝了一杯茶,李修元躺在這些日子,在夜裡編織出來的躺椅之中。

紫竹是張三還沒有受傷之前,在山間幫李修元砍來的,砍了許多。

他用這些紫竹編了三張躺椅,一張竹床,躺椅送了張三一張,竹床正好放在木屋之中,夜裡不用再睡在地上。

老婆婆顯然很是喜歡這張紫竹編織的躺椅,曾跟李修元說,想不到他的一雙手如此靈巧。

李修元卻告訴老婆婆,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在山間花了幾個月的功夫,用山間紫竹編織了一頂竹笠。

一頂刻滿了佛經的竹笠,只是時間久遠,早就不知道那竹笠最後的落處,究竟在風雲城的紫竹院,還是皇城的國師府上了。

老婆婆也靜靜地靠在竹椅上,望著滿天的星光。

靜靜地回道:“她自然能看得見你,只不過,如你所說,她只是看見一兩隻螞蟻而已。”

跟李修元一樣,老婆婆不想讓山上的女王看見,那麼女王眼裡的一老一小,便只是兩隻微不足道的螞蟻。

其實,山上的女人也在看著夜空裡的星星。

這些年來,她一年比一年變得強大,強大到便是天道皇城裡的那個女人,明明恨死了自己,卻也不敢來找他的麻煩。

從一襲黑衣的少年拉著老婆婆的手,踏上仙靈島的瞬間,她就看到了兩人。

不為別的,只是那天回來的船上有她想要的東西,而那天除了李修元和老婆婆,其他的夥計都是島上她的手。

他只是一眼,就看到了一老一小,兩個決然不同的人。

原本以為島上來了兩個有意思甚至可怕的傢伙,於是她不得不跟島上的總管打聽兩人來此的緣由。

不料一聽之下頓時讓她興致索然,原本少年雙眼真的看不見,從那艘船上過來,只是想著這島上有神仙,還靈藥治好他的雙眼。

而那老婆婆,顯然是疼愛自己的孫子,不惜千里萬里,跟著孫子一起來島上尋找神仙。

直到希望破滅,卻跟那留下來的那些修士一樣不死心,盼著宮殿修好之日,有神仙飛天,下一場靈雨。

治好少年的眼疾,讓老婆婆多活五十年......

這些日子裡,她只有得閒的時候,就會看山下的少年,看樹下的老人,卻越看越不想看。

一個是世間最尋常的老婆婆,不知道還能活多少年的老人。

一個是連靈氣都沒有的少年,便是她花費心血,費些功夫替少年將雙眼治好,她又能得到一些什麼?

今夜,她在山間那老舊的宮殿露臺上默默地看了許久,直到看著少年跟小貓一樣蜷在躺椅上,直到老婆婆跟著孫子一樣。

直到滿天星光灑在身上,她依然沒有離開。

海風輕輕拂來,北方的寒風還沒有吹到這裡,她沐浴在星光裡,伸手如九天之上的仙女,想要試著揭開樹下少年臉上的那塊黑布......

她是仙靈島的主人,便是這一方小小世界的主宰。

她不甘心在此終老,所以,她不惜代價修建了這座蓮花宮殿,然後在宮殿落成的某一個時刻祭天。

乞求蒼天可惜她的一片赤誠之心,讓她感悟到破境飛昇的契機,從此離開這一方世界。

就在她的手欲要觸控到少年臉龐的剎那,少年突然轉了一個身,將背對著了她。

天空中飄來一片烏雲,遮住了滿天的星光,自然也將她那化作星光的手臂從天地間抹去。

氣得她不得不望天罵了一句:“讓我看看又能如何?”

月有陰晴圓缺,當星光被烏雲遮擋的那一剎那,這方天地,便不能如她的意。

“不過一介凡人而已,有什麼好看的......”

看著天空上的那一片烏雲,女人自言自語道,揮揮手化作一縷清風,消失在露臺之上。

樹下的老婆婆在這個時候也翻了一個身,眯著眼睛打了一個哈欠。

看了一眼半夢半醒的李修元,微笑著說了一句:“夜裡起霧露重,要睡覺就回屋裡去吧。”

說完,將身後的躺椅搬著放在了木屋的屋簷下,往山上的方向看了一眼,轉身進屋歇息。

“婆婆先睡吧,我再躺一會。”

揮揮手,李修元身著閉目養神,一片烏雲遮住了山上那女人的手,卻遮不住漫天的星光。

星光如雨,越過千里萬里,靜靜地灑落在少年的身上,如杏花谷中的母親,伸出溫柔的雙手,在哄著不肯入睡的孩子。

這一剎那,躺椅上李修元被一團如點點燈火一樣的星光緊緊地包裹住。

如在樹下用成百上千,數以萬計的夏夜螢火蟲編織了一盞神奇的燈籠,幽幽的星光,漸漸往木屋中的老婆婆蔓延而去。

躺在床上的老婆婆靜靜地注視著樹下的少年,注視著被點點星光包圍住的少年,就像今夜的天空,掛著一輪圓月。

幽幽地說了一句:“你若在那露臺上多呆上片刻,會不會看到這人間的奇蹟?”

山上的女人已經進了舊時的宮殿之中,自然看不到山下樹下的少年已經身化星光。

更加想不到,當下的李修元,一顆神魂已經飛去了九天之上,去尋找那顆屬於他的星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