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頭髮(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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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抬眼看向黎雲。
黎雲胸口起伏,正常呼吸。
那摩擦的聲音,的確比前幾天要大。
是不是黎雲換了一個牌子的一次性用品?
周平隨意地想著,就要按下開關。
他的視線還落在黎雲身上,掃到了黎雲那張臉。
他看到黎雲壓在枕頭上的頭髮輕輕顫動。
黎雲的頭沒有移動,只是那一撮頭髮在輕顫。
周平想起了被黎海明捏在手上的那撮頭髮。
他有了種不太舒服的感覺,有些心驚肉跳。
他下意識地盯著那撮頭髮。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看到那撮頭髮被頂起,另一撮頭髮冒了出來。它在生長。它越來越長,長過了黎雲的頭髮。
那不是黎雲的頭髮!
周平一下子就有了這種感覺。
黎雲驀地睜開眼睛。
他腦袋沒有動,只是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他慢慢移動眼珠子,看向了周平。
周平在他臉上沒有見到任何表情。他沒有驚慌,沒有恐懼。但周平確實看到了他緊繃的面部肌肉和驟然繃緊的身體曲線。
黎雲的胸口不再起伏。他屏住了呼吸,就那麼定定看著周平。
周平覺得黎雲在向自己求救,可是,他動不了。
他眼睜睜看著黎雲的後腦勺長出了更多的頭髮。
頭髮披散開,像是飛速生長的藤蔓,又像是某種詭異的生物。它們在床上鋪開,覆蓋了白色的枕頭和床單,蔓延到了被子上。
這些只發生在瞬息之間。
周平大腦一片空白,就這麼瞪大了眼睛,看著那長髮飛揚起來,將黎雲的整顆腦袋包住。
黎雲沒有掙扎。那些頭髮越纏越緊,將黎雲的腦袋變成一顆頭髮捲起來的黑球。
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髮慢慢散開。
它們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消失在了黎雲的後腦勺下。
周平看著黎雲還睜著的眼睛,噗通一聲摔下了床。
他趴在地上,眼前就是一根酒紅色的頭髮。
周平跳了起來,往後一退,就摔回到了床上。
他後腦勺砸中了某種柔軟的東西。
是枕頭。
本來就放在床上,他剛才還枕過的枕頭。
周平如同被人砸了腦袋,又翻身跳起來。
他連滾帶爬,退到了客房的門口。
他靠牆坐著,雙腿無力,根本站不起來。
他還能看到黎雲那張床,看到黎雲蓋著被子的雙腿。
他想到了發瘋的張姝和黎海明,想到了黎海明說的那些瘋話。
他的喉嚨中擠出了一種沙啞的叫喊聲。
忽的,周平看到了床邊的一雙腿。
那雙腿就立在黎雲的床邊。
他只要稍微抬一下腦袋,就能看到那雙腿的主人。
但周平兩眼一翻,就此昏厥了過去。
※※※※※
零時新聞:【#男子酒店內窒息而亡#現場發現他昏迷的同伴】今日,警方接到某酒店報警稱,同一房間內兩位客人一死一昏迷。警方初步偵查,確認死者黎某系窒息身亡,昏迷者周某已甦醒,正在接受調查。現場並未發現打鬥痕跡,死者也無掙扎跡象。目前,案件正在調查中。@零時新聞將持續關注此事。歡迎關注@零時新聞,獲取第一手新聞內容。
※※※※※
黎雲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死了。他還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事情發生得很快,還非常不可思議,但他的確注意到了,注意到了整件事每一秒鐘的發展。
問題應該是出在那個枕頭上。也可能不是枕頭,只是枕頭的一部分,比如枕套,比如裡面的棉花之類。
他躺在那兒的時候,就感覺到了腦袋下有東西在動。
不是身體呼吸引起的震動,不是他的頭髮和枕頭摩擦產生的動靜。
他清楚感覺到有東西在蠕動。
像是要從枕頭中鑽出來。
也可能……是從另一個空間鑽出來。
他為此起身過一次。
他一眼發現了枕頭中刺出來的一根頭髮。
白色的枕頭上,那一點黑色非常明顯。他就是近視也能發現它。
那根摸起來柔軟的頭髮穿過了枕頭中的層層棉花、穿過了酒店客房原有的枕套、穿過了他準備的一次性枕套,就那麼刺了出來。
他將那根頭髮抽出來的時候,心裡有很多疑問。
他告訴周平,他之前檢查過,枕頭裡沒有頭髮。
他沒說的是,他剛才的觸感不該是一根頭髮能產生的。
但他想不出答案,也沒發現枕頭有什麼不對。
周平是他的同事,也是他這段時間的室友,當時就在一旁緊張地看著他。
周平忙了一天,今晚本該好好歇一下。
他壓制住了自己刨根問底的求知慾,將那根頭髮扔掉,又躺了回去。
他那時候並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事情。
他是個很敏感的人,不僅觸覺、聽覺、嗅覺、味覺敏感,就連有些近視的眼睛都會對光暗、色彩非常敏感。
這其實有些不正常,至少該說是異於常人。
生活中,這些敏感的感覺器官也給黎雲帶來一些麻煩。
比如說他的過敏症。
是的,他有過敏症,是敏感性體質,過敏原非常多,灰塵、花粉、酒精、芒果……都會讓他不舒服。
可能他也不是感官敏感,就是過敏性體質讓他精神緊繃,比較在意自己平日裡接觸的一切事物。
他因此有潔癖,生活規律又刻板。
他已經習慣如此。
但他每次新認識的人總不會那麼快習慣他的敏感。
他沒有能稱為朋友的人。
一年多前,父母雙雙去世之後,他也再沒有了家人。
他花了點時間,才習慣了獨自一人。
沙沙……
他躺下之後又聽到了腦後傳來的聲響。
他也感覺到了某種東西的動靜。
周平已經躺回到了床上,卻是遲遲沒有關燈。
他能感覺到周平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他似乎還感覺到了周平劇烈的心跳和壓抑著的呼吸。
他感覺到了從周平身上傳來的恐懼情緒。
這是他頭一回如此敏感。
他很快發現,不是他如此敏感,敏感到了突然擁有特異功能。
他其實沒有感覺到周平的視線,也沒有感覺到周平的情緒。
那是他的情緒。
他莫名覺得恐懼。
他原本平靜地想象著有什麼東西要從另一個空間穿過枕頭來到這個世界,都不覺得害怕。
可現在,他想象到了下一步。
像是電影,有一個劇情,再有下一個劇情。
又像是對話,總要有人先說一句,再有另一個人接話;兩人同時說不同的話,也是有可能的。
那個東西正在現身;與此同時,他隔壁床的周平看到了,所以變得驚恐,所以驚恐地一直看著他。
再下一步呢?
再下一步會怎樣?
他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