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冥淵之觸纏住圖騰的瞬間,周圍幾乎所有的食屍鬼都猛撲上去,開始瘋狂攻擊撕扯巨大觸手,試圖將圖騰從中解救出來。

陳子昂拉著月宮鈴奈落荒而逃。剛才只是粗略的燈光掃過,他就看到了至少六隻以上的食屍鬼,正面對抗絕無勝算。

但對面並不打算放過這個罪魁禍首,離洞口最近的兩隻食屍鬼,迅速一左一右包抄夾擊過來。

它們後腿的彈跳極為有力,三兩個縱躍間便撲到身邊,帶著某種不祥的、令人頭皮發麻的骨骼關節活動的聲音,以及惡臭到極致的腐爛的周身氣息。

其中一隻壓低身子急速逼近,雙手的利爪如疾風般劃過,撕向月宮鈴奈柔軟的腹部。

另一隻則是高高躍起,爪子張開彷彿鋼鑄的刀劍,挾帶全身重量朝陳子昂狠狠劈下。

陳子昂反手撩出曼陀羅法劍,試圖抵住空中襲來的撲擊。巨大的力道從劍身上傳來,逼得他不得不踉蹌後退,右臂似乎在一瞬間脫臼了。

但多年來和怪異的搏鬥經驗仍在發揮作用。右手脫力無法握劍的情況下,陳子昂左手迅速下探,藉助因右手鬆開而落下的曼陀羅法劍,隨後冷不丁再次斜向上挑刺出去。

那食屍鬼果然沒想到反擊來得如此迅疾,正要趁勢前衝追擊,法劍已經刺破了它的肩膀,傷口附近的皮囊迅速乾癟下去。

來不及上前補刀確認,陳子昂趕緊偏頭看向身旁,只見另一隻食屍鬼的半截身體已經飛了出去,影子武士在應急手電的燈光中一閃而過,迅速沒入月宮鈴奈的腳下不見了。

“漂亮!”陳子昂忍不住說道。

然後又猛地反應過來,繼續拉著月宮鈴奈衝出溶洞,朝著來時的道路方向逃去。

“把書還回來!”後面傳來食屍鬼們的尖叫聲。

它們的聲音粗糙且刺耳,彷彿被砂紙打磨過的聲帶,帶著某種殘忍的、濃厚的惡意,在洞穴四面八方的迴響裡急速逼近。

陳子昂心中發狠,意念發動,那纏繞白骨圖騰的冥淵之觸,立刻便猛力地一陣收縮。

被纏住的骷髏圖騰,也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

“停下!停下!”食屍鬼們又倉皇大叫起來。

但陳子昂哪裡肯停?他如今只能同時維持一條觸手的召喚,不解除掉血潭裡的那條粗大觸手,這個技能就等於是被封印了不能用。

而食屍鬼們卻可以從容分兵,一部分試圖幫白骨圖騰脫困,另一部分則是追殺過來,根本沒有任何顧慮。

因此,在衝出溶洞、進入坑道的一瞬間,他便給冥淵之觸發出了“毀掉圖騰”的指令。

伴隨著影子斗篷的100點火種到賬的提示聲,後方也隨之傳來沸反盈天的狂怒聲浪,食屍鬼們已經全體狂暴化了,誓要將這兩個入侵者碎屍萬段。

陳子昂已經孤注一擲,順著來時的通道沒命狂奔,感覺腳下的地面彷彿都在瘋狂顫抖。

好在月宮鈴奈敏捷地緊跟在他的身邊,沒有像電影裡常見的笨蛋女主角那樣,發生突然腳扭了或者摔倒在地等一系列讓人血壓升高的行為。

兩人急速衝到坑道的堵塞位置,陳子昂將月宮鈴奈推入狹縫,自己則是再次將手一抬。

巨大的冥淵之觸拔地而起,將後方追殺的食屍鬼們的去路堵住。

一時間腳步聲、尖叫聲、廝殺聲、詛咒聲,以及觸手用力鞭打巖壁和肉體的聲音,全都混雜成毫無秩序的巨大聲浪,混亂如潮水般吞噬著周圍的一切。

鑽進狹縫的月宮鈴奈伸出了手,正要將陳子昂也用力拉進來,後者突然呆怔當場,無法動彈了。

來自遙遠深邃的未知維度,食屍鬼之王的陰冷注視,被白骨圖騰的摧毀所吸引,又順著舊書的位置尋跡而來,終於隔空鎖定了陳子昂的存在。

在未知力量的作用下,他的心臟突然停止跳動,血液凝固不前,肌肉僵硬腐化,骨骼衰敗朽爛,整個人瞬間便失去了生命。

月宮鈴奈將他用力抱住,影子將陳子昂的屍體包裹起來。

“大深海之主!我知道你在看!”她聲音顫抖地叫道,“潮水的漲落亦有規律約束。執行您意志之人,怎可反被那腐爛之物所吞噬?”

又是一聲低沉的、蒼老的輕笑聲,只見陳子昂的屍體再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復甦。

心臟重新跳動,血液開始流淌,肌肉恢復紅潤,骨骼凝固成型,胸膛也漸漸開始起伏。

月宮鈴奈鬆了口氣,連忙推著陳子昂穿過狹縫,影子在另一旁用力拉扯,將他運過坍塌堵塞的坑道,隨後揹著他向外面衝去。

離開礦洞,剛回到地表之上,她便看見一個人影正站在不遠處,拿著手電筒照了過來。

兩人的燈光同時照向對方的臉,月宮鈴奈才看清在此地等著自己的,正是旅館的老闆娘冬月太太。

“我還以為你們已經死在下面了。”冬月太太笑著說道。

“讓你失望了。”月宮鈴奈將陳子昂扶住,“你就是西川美惠吧?”

“對,是我。”對方帶著好整以暇的表情,問道,“你認得我?你知道我的故事,是麼?”

“我對你的故事不感興趣。”月宮鈴奈冷冷說著。

“但你應該能體會到那股絕望。”西川美惠微笑說道,“那種……看著心愛的人失去,而你卻無能為力的痛苦和絕望。願意聽我說說嗎?”

月宮鈴奈不說話了,只是專心檢查陳子昂的身體情況。

“他們是被我害死的。”西川美惠的笑容逐漸蒼白起來,帶著某種近乎麻木的僵硬神采,“我老公每天下班都會推攤位車出去,在學校門口賣天婦羅。等快到放學的時候,我再開家裡的貨車去接他們。”

“但那天……我和老公在電話裡吵架,跟他賭氣說不去接他了。等到放學的時候,他和孩子沒等到我,只好推著攤位車慢慢從鎮上走回來。結果在路上遇到了那群畜生……”

她的臉忽然劇烈痙攣,彷彿是想要痛哭出聲,但偏偏沒有流出半點淚水,只是眼球彷彿要凸出眼眶。

“所以是你的錯。”月宮鈴奈冷淡說道,“但你卻打算遷怒他人,真是可笑。”

“誰說不是呢?”西川美惠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怪異的、扭曲的表情,“我呀,本來是打算替他們報仇之後,就找個地方自我了斷的。”

“但是啊,便是我這點小小的、卑微的願望,也得不到實現呢。”

她語氣戲謔般地說著,削瘦的臉頰抽動片刻,繼續開口道:

“我曾經寄希望於鎮公所,寄託於極北市能替我復仇,但鎮公所逼我撤訴,市裡判我敗訴,把我逼到走投無路的境地。”

“即便是墮落到地獄裡去,我原本心心念唸的也只是為家人復仇,想要殺光所有野外的狼群……”

說到這裡,她忽然露出了怪異的笑容:

“然後我才發現,所謂的野生狼群,大部分不過是從極北市流出來的、徹底野化了的棄養流浪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