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昂一直在秉持的正義是什麼呢?

在院校裡學習的時候,大家心中的正義是簡單而純粹的,就是要捍衛法治,保護人民。

然而,真正踏入社會之後,年輕的幹員們才曉得這個世界有多麼複雜。

許多時候,如果選擇捍衛法治,就沒辦法保護人民;要保護人民,就沒辦法保護自己。

大部分同學選擇了隨波逐流,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而他因為走上了更為危險的道路,因此反而沒有機會去重新審視自己的價值觀。

但眼下這種兩難處境……夏青瑜,你可真是個魔鬼!

如果要和危險去正面搏鬥,陳子昂不會有任何猶豫,但如今卻是要在程序正義和實質正義之間二選一。

若是選擇前者,這兩個從各方面都可以被評價為壞人的傢伙,正如夏青瑜所說,就可以藉助法律的漏洞而繼續作惡害人;

但若是選擇後者,那他一直以來的堅持和信仰……

………………

然後,他想起了妹妹。

兩世為人的職業習慣、思維模式和價值三觀,不是那麼容易被改變的,哪怕自己已經不是治安幹員了。

但正如夏青瑜所暗示的那樣:現在僅僅是程序正義和實質正義上做選擇,以後自己會遇到更多的艱難抉擇,如何堅持本心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自己的本心是什麼呢?

是維護文明社會的秩序,是保護更多無辜的人,是拯救自己的妹妹……但它們亦有先後之分,且後面的比前面的更加重要。

如果不能兼得,自己該怎麼辦?

自己能怎麼辦?

“想通了?”夏青瑜淡淡問道。

陳子昂沉默片刻,嘆氣說道:

“我並不是說,我要放棄我一直以來秉持的正義或良知什麼的,但是我覺得……我應該可以在必要的時候,放下那些過去已經習慣了的條條框框了。”

“很好。”夏青瑜將視線轉回到對面去,“很高興看到你還有救,也省得我還得去安排願意在你離職後接收伱的幼兒園。”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被困在這種舊思維的束縛裡的?”陳子昂試探問道。

“不知道。”夏青瑜冷淡說道,“我不是幼兒園老師。”

“咱們能不要玩這個幼師的梗了嘛?”陳子昂無奈說道,“還有,多謝了。”

夏青瑜沒有回答,但陳子昂不確定她是不是嗯了一聲。

因為透過銀色的傳送門畫面,可以看到對面房間突然滲出了大量的水漬。

水漬起初是在門周圍出現的,隨後快速沿著牆面蔓延出去,很快就打溼了大片的牆紙。

“你開了加溼器?”渡邊真帆突然說道。

“沒啊。”鶴見久美子剛想去檢視空調,結果突然就落入了水裡。

那居然是偽裝成水球的怪異!

怪異身體內的“水”幾乎完全透明,且折射率也近乎為0,因此在靜止不動時完全無法用肉眼分辨。

但隨著不明所以的鶴見久美子踏入其中,水流開始被攪動起來後,怪異也迅速浮現出了真身——那是一坨彷彿蘑菇般的水形怪異,下半身略為纖細,而上半身則臃腫而又膨脹,彷彿某種因為貪吃而張開巨口的可怖沼澤巨獸。

陷入其中的鶴見久美子,則是立刻陷入了溺水的瀕死窒息之中。

她驚恐失措地揮舞四肢,試圖將自己從怪異的身體裡扒出,但那些水流彷彿凝膠般死死纏住了她,直到她的胸腔裡盡數灌滿汙水,眼珠發白凸出,身軀鼓脹浮腫,被活生生地溺死在了怪異體內,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渡邊真帆早在怪異出現的第一時間,就從床上驚嚇地彈起身來,隨後強掩心中恐懼,試圖繞過怪異衝向房門。

那怪異原地消化鶴見久美子的時候,她已經衝到了房間門口,用力擰動把手拉開了門,眼看就要逃出生天,下一秒希望又被全部堵死。

兩個溺屍從門外闖了進來。祂們有著人類的外形,但全身都彷彿在水裡泡了很久般,有著大片大片的潰爛面板,身體到處都是浮腫的畸形肉塊,一左一右架住渡邊真帆的雙臂,迅速將她按在了濡溼的牆紙上。

“住手!”渡邊真帆驚恐地大喊起來,“我是聯邦公民,你們不能殺我!”

“她是聯邦人?”隔壁房屋之中,陳子昂低聲問道。

“那又怎樣。”夏青瑜冷笑說道,“不過是用來探路的棋子而已。”

“如果她被高野聖子殺掉,會不會造成外交方面的損害呢?”陳子昂皺眉問道。

“這是你該考慮的問題嗎?”夏青瑜冷冷問道,“你想轉崗到外務部門去?”

“也不是不行。”陳子昂開始胡扯,“你知道,鈴奈她父親就是外務長官……”

然後就看見夏青瑜眼裡,幾乎冒出了要殺人般的光芒。

被上司用這般惡狠狠的視線盯著,陳子昂反而鬆了口氣。

果然,這就是應對毒舌的方法——跟她對攻,代價則是惹怒領導。

雖然陳子昂不是那種皮到會故意去調戲上司的性格,但下次倘若再遇到被冷嘲熱諷的時候,至少不會只能捱罵沒法還口。

再看對面,兩個活死人已經將渡邊真帆制服。祂們的手臂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於渡邊真帆甚至沒了掙扎的念頭,只是恐懼地看著房門方向。

高野聖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陳子昂看到她的第一眼,某種難以置信的感覺就充斥了他的大腦——因為如今的高野女士實在是太瘦了,其臉頰已經深深凹陷,鸛骨更加突出,頭髮裡也多了許多銀絲,皺紋深深堆積起來,用“形銷骨立”來形容她此時的枯槁模樣絕不為過。

但她的眼裡彷彿閃耀著光,其中凝結的意志彷彿炭窯裡還在燃燒的焦炭,雖然乍看上去並無多少火焰,但任何人都不會懷疑其中蘊含的驚人熱量。

陳子昂不確定她已經多久沒有休息過了,但她顯然正在用意志力和僅剩的一口氣,支撐著這具肉身艱難地活下去。

“人權觀察者?”高野聖子緩緩開口,聲音彷彿磁石摩擦,又像是乾澀生鏽的門軸在轉動,聽上去有些不堪重負的感覺。

渡邊真帆突然平靜下來,聽到自己的組織名讓她有種“對方在忌憚”的錯覺,於是便趾高氣昂地冷笑說道:

“沒錯,我是人權觀察者的特派員,也是聯邦公民。”

“如果我出了什麼事情,聯邦大使肯定會親自找你們政府問責,現在趕快把我放了!”

“……所以。”高野聖子的語氣越發怪異,似乎是因為音量降低了,反而顯得有些陰森。

“是那些精靈,在後面搗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