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花朝節的時候,海棠受周文君的邀請,去鎮國公府作了一回客。

長安如今其實並不流行過花朝節。海家因為祖籍在直隸,倒是一直有這個傳統,只是家裡直到海棠出生才有了女孩兒,所以只在近十一年才有了慶祝的活動。不過鎮國公府如今有承恩侯世子夫人及她的一雙兒女在做客,歸夫人母女也是京中人士,都有過花朝節的習慣,因此鎮國公府在這一天便讓周文君在花園裡設了幾桌小宴,招待親近的閨中友人來玩耍一天。

彭玉琪已經走了近十天,前日來信說她剛過了潼關,但那是幾天前的事兒了,眼下說不定都快到平陽府了。陳千戶是壯年武將,他太太也不是嬌弱婦人,夫婦倆趕路速度還是挺快的。

彭玉琪不在,周文君也沒幾個要好的閨蜜了,可若是整個小宴期間只跟承恩侯府的堂妹周婉君與吳家的吳瓊相處,那也未免太尷尬了些。於是她便給唐蕙與海棠下了帖子,再叫上週怡君、周華君與周雪君作陪。唐蕙派人送了回信,聲稱自己病了,其實是還未從先前的變故中恢復過來,仍在家裡躲羞呢。周文君也不勉強她,有周怡君和海棠出席,她這個節就能過得相當愉快。

小宴擺在花園的水閣裡,周圍擺了長安作坊新推出的四扇玻璃大屏風,放了好幾個火盆取暖,室內暖意融融。宴席上的茶水點心都很好,菜色也美味,一切都安排得很周到。只是眼下開春不久,長安城裡的氣溫還很低,花園裡沒什麼鮮花可賞,只有幾株蠟梅開得不錯,清香氣飄入水閣中,聞得人心曠神怡。

蠟梅離水閣之間還隔著一條溪流,有石板橋相連。吃飽喝足之後,周華君、周雪君兩個小姑娘就有些坐不住了,手拉手跑到橋對面賞蠟梅去了。吳瓊仍舊粘著周雪君,還拉上了周婉君作伴,水閣裡便剩下了周文君、周怡君與海棠三人。

周文君一邊命丫頭婆子收拾殘席,一邊帶著周怡君與海棠起身,轉到了水閣另一邊的欄杆前,避了人說話。

近來她在家可是被憋壞了。二月以來,鎮國公府的男人們各有正事要忙活,太太奶奶們則開始為各自的丈夫、兒子打包行李,預備他們出門遠行。幾個小姑娘倒是無事可做,就被長輩們推出去招待客人。周文君跟承恩侯府來的母子三人相處得倒是不錯,只是受不了歸夫人的脾氣。好幾次她都想發火了,是周雪君、周婉君她們眼利,及時將她拉走,才沒跟歸夫人鬧僵。但她真的不想再跟這位吳家女眷打交道了,感覺對方真的是莫名其妙。

周文君小聲跟周怡君與海棠吐槽:“她對我們周家真的有很大的怨氣,也不知道是打哪裡來的。她當著我祖母的面,就敢抱怨太后娘娘;當著堂嬸的面,就敢說叔祖母的不是。說話行事都透著一股傲氣,好象他們吳家如今還是風光無限的國丈府似的。我都不知道她是哪兒來的底氣!”

周怡君疑惑:“會不會是她自己心裡沒底,怕人看不起她們母女,才故意擺出這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來?”

周文君搖頭:“不象。倘若她剛來時是這個樣子,興許我真會這麼想。可如今她在我們家裡都住一個多月了,全家都拿她母女嬸侄當貴客看,給他們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東西。族人們新年擺宴,婚嫁過生,也總會請她一份,誰看不起她了?她受了我們周家的款待,還擺出那副傲慢無禮的樣子,是在瞧不起誰呢?!”

反正她如今對歸夫人是一肚子不滿。至於吳瓊,那姑娘倒沒什麼,只是太聽母親的話了,總愛纏著周雪君,有時候也挺煩人的。若不是還有周婉君能熱心地陪伴這姑娘看書做針線,只怕周雪君也要炸了。

為了擺脫歸夫人母女的糾纏,周雪君本來還捨不得祖母鎮國公夫人的,如今也狠下心來,主動提出要隨父母前往京城赴任了。週四將軍預備等京城來的武官到任,與自己交接好陝西都司與長安前衛的工作,便要出發。到時候承恩侯世子夫人也會帶著一雙兒女同行回京。

周文君一想到周雪君與周婉君都走了,家裡就只剩下自己和周華君能應酬歸夫人與吳瓊母女,頓時頭皮發麻。

她誠懇地向周怡君與海棠道歉:“過些日子,等天氣再暖和一些,路上更好走一點,我就要回甘州去了。不能多陪你們些時日,你們可別生我的氣。”

周怡君與海棠又怎會生她的氣?只是感到頗為不捨罷了。但周文君回到甘州父親身邊,又能過上快樂放飛的生活,她們也替她高興。

周怡君有些想父母兄弟了,可惜她回長安是為了說親來的,如今親事八字都還沒有一撇,也不知道幾時才能回寧夏中衛去。

周文君笑道:“就怕你未必能在出閣前回去了。等婚事相看成功,你還得備嫁妝,繡嫁衣,五叔祖母哪裡捨得放你回去?除非你將來嫁的人會去寧夏中衛駐守,不然你還是指望晉林叔任滿後能調回長安來更實際些。”

周怡君被她說了個大紅臉,捂著臉跺腳道:“大姐又拿我打趣了!”說完轉身跑了。

周文君樂了一會兒,才轉向海棠:“我聽說謝探花要收吳珂為學生了?謝探花的氣度人品真真叫人佩服,只是他如今住在你家裡,若是吳珂上門求學,日後你們家定少不了跟歸夫人打交道。你可得小心提防著些,那婦人不講理得很!”

海棠笑道:“她不講理又如何?吳家就算是吳文安公在世,在我表叔公面前也是理虧的。歸夫人在別人面前能仗著吳家的招牌耍威風,在我表叔公面前可不管用。況且我表叔公教導吳珂讀書,是為了他的前程著想,在輿論道德上就佔了上風。就算歸夫人拿吳文安公曾經是他座師的過往來壓人,也壓不過去。歸夫人可不是吳文安公本人,無法拿師恩來逼我表叔公讓步,可我表叔公卻是吳珂實打實的授業恩師,說話份量只在天、地、君、親之下。

“世上何曾有過規定,說有過恩情的嬸孃,比師長份量更重了?歸夫人若要尋我表叔公的晦氣,不但要有理有據,還要證明自己有超過探花的才學,能把吳珂教導得更加出色才行。否則,她越是鬧騰,就越是在妨礙吳珂的學業。就算是再尊崇吳文安公的吳門故生,也不會站在她那一邊的。”

周文君合掌笑道:“看來謝探花已經想好法子對付那婦人了。那就好!不然我真怕你們也象我們家的大人似的,想著歸夫人命苦,又救助吳珂有功,便不想與她一般計較,結果反叫自家人憋了一肚子的氣。”

“我表叔公要收吳珂為學生,就是打定了主意,不能再讓他受歸夫人的壞影響了。我們家當然不會怕了她。”海棠眨了眨眼,“不過,你們家對吳家人到底有什麼安排?真的完全不考慮結親嗎?只怕歸夫人不會甘心聽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