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趙含章大半的軍隊在外,甚至還從豫州抽調了一部分兵馬,一旦皇帝對她生疑,苟晞趁勢出兵,那豫州危矣,趙仲輿忙道:“陛下難道想一直留在鄆城嗎?洛陽才是晉的都城,鄆城只是陛下的暫時之居,一旦司州安定,還是要回洛陽的。”

他壓低了聲音,用只有皇帝聽到的聲音道:“只待司州盡歸我手,趙含章一定恭迎陛下回洛陽,那裡才是龍興之地,才是陛下應該在的居所。”

皇帝愣了一下,然後沉思起來。

他嚥了咽口水,問道:“趙卿要朕回洛陽?”

趙仲輿反問道:“難道陛下不想回洛陽嗎?趙含章正在治理洛陽,現在洛陽的饑荒已經緩解,再將司州收復,假以時日,洛陽一定會恢復往日繁榮,那才是天下之中,才是陛下應該在的地方。”

他道:“鄆城,偏僻小城,不過是陛下暫居之所罷了。”

皇帝想回洛陽嗎?

當然是想回的。

他在洛陽出生,在洛陽長大,見識過洛陽的繁華和落寞。

鄆城小城豈能和洛陽相比,遠的不提,就說宮室就不知比洛陽差多少。

他現在住的地方名為皇宮,但其實是原來的刺史府修改而成,沒有巍峨的宮牆,沒有寬大的宮室,連苟晞的大將軍府都比不上,他怎會不想回洛陽呢?

皇帝定定地看著趙仲輿,問道:“趙卿真的想讓朕遷回洛陽嗎?”

趙仲輿一臉肯定的道:“趙刺史和西平趙氏謹記家兄遺訓,忠君愛國,絕不敢違逆。”

皇帝也不知道信沒信,反正他長長出了一口氣的模樣,親自從龍椅上走下來扶起長揖到底的趙仲輿,“朕相信趙尚書,也相信趙刺史。”

趙仲輿感動得紅了眼眶,和皇帝道:“現今要務還是調解好王浚劉琨的矛盾,使他們不再互相攻擊,待含章打下司州,掃平障礙,陛下便可遷都回洛陽了,屆時只需陛下一聲令下,我們便可南北夾擊,徹底收復失地,晉之中興皆在陛下一身。”

皇帝聽得熱血沸騰,臉色漲得通紅,他重重地點頭道:“好!國家社稷就有賴趙尚書和趙刺史了。”

趙仲輿一臉嚴肅的應下。

他躬身退下,嵴背挺直的回到趙宅,才進大門,腳下便一踉蹌,差點摔在地上。

長隨連忙伸手扶住他,不由一驚,“太爺,您的手怎如此冰涼?”

趙仲輿扶著他臂膀的手微微顫抖,大冷的天裡,後背已經溼透,他搖了搖頭道:“無事,請譚先生來見我。”

長隨應下,讓人去請譚中,他則扶著趙仲輿先回屋。

皇帝等趙仲輿一走,臉上的笑容就落了下來,他垂眸思考。

黃門周內監小心翼翼地給皇帝換了一盞茶。

皇帝回神,目光轉到茶上,問周內監,“你說,趙仲輿說的是真是假,趙含章果然沒有反意嗎?”

周內監想了想後低聲道:“奴婢不瞭解趙使君,不知道她是否有反意,卻知道大將軍日漸跋扈,再不加以控制,他只怕是第二個東海王,到時候陛下日子又要難過了。”

皇帝沉默,內心開始來回拉鋸,在相信趙含章和不相信之間極限拉扯,最後,他決定抱著懷疑的態度小心應對她。

他手上有兵權了,如果趙含章迎他回洛陽,他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是可以和趙含章談判的。

此時的皇帝還沒領悟到,跳著選擇權臣依附其實是一條快速積累權勢的道路。

想想一年前他手上可是什麼都沒有,因為選擇苟晞,一年他便有了兩支軍隊,還有一支在長安傅祗手上。

相比之下,被他選中的苟晞卻失去了很多。

當然,苟晞本人沒有察覺到這一點,所以他很生氣,非常生氣。

他快速的回到大將軍府,立即要見劉琨派來給他送禮的人。

人才上來,他當即讓人把他們拿下,長刀橫在他們脖子上,“說,你們刺史是不是早和趙含章狼狽為奸,特派你們來此麻痺我?”

被刀橫著的人:“……”

要怎麼告訴他,他們的刺史不是劉琨,而是趙含章呢?

傻子才會洩露這種機密,被刀橫著的人連忙表示他們刺史是真心實意和大將軍交好的,“不知將軍因何疑心我們刺史呢?”

苟晞臉色鐵青,道:“趙含章藉口幫助劉琨,出兵河東郡、馮翊郡,幾乎將整個司州都佔了,你們敢說不是劉琨不知情嗎?”

劉琨知不知情他們不知道,但他們是真的不知情啊。

幾人連連搖頭,一臉的茫然和驚懼。

苟晞就慢慢收回了刀,“看來劉琨也不知道,這樣說來,趙含章是連劉琨都算計在內了,她之前上書陛下,極力推薦劉琨為冀州刺史,現在看來,不過是權宜之計,她心裡未必就真認同劉琨做這冀州刺史。”

來的人要真是劉琨的人,被這番恐嚇,又聽到這番言論,一定要和劉琨告趙含章的狀的。

可此時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全是趙含章的人啊。

他們一邊流汗,一邊點頭,認為大將軍說的不無道理。

苟晞就垂眸盯著他們道:“就算劉琨不知情,本將也因他有損了,給你們一個時辰的時間滾出鄆城,一個時辰後要是還敢在城中停留,本將便把你們的腦袋摘了送還劉琨。”

苟晞待人素來嚴苛,沒人懷疑他的話,因此幾人連滾帶爬的跑出將軍府,都沒來得及去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更不敢去趙宅找趙仲輿,跑回客棧捲了包裹就往城外跑。

到了城外他們也沒敢停留,直接往洛陽方向跑去。

嗚嗚嗚,太可怕了,再不跑快點,萬一苟晞懷疑起他們的身份來,又派兵來割他們的腦袋呢?

苟晞則是氣得原地轉圈圈,本來在誰當冀州刺史這件事上他就在兩可之間,不論誰做都可以。

因為不太喜歡王浚的為人,劉琨又給他送了重禮,苟晞內心深處也是偏向劉琨的。

只不過也收了王浚的禮物,所以不好立即贊同而已。

誰知道劉琨竟然和趙含章來往如此密切,不知道揹著他達成了什麼協議,竟然讓趙含章出兵為他牽制匈奴。

苟晞決定,他要支援王浚做冀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