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川侯世子會到西北來歷練,果然是周淑儀從中牽線的。

前者出事,應該是在明後年了。周淑儀這麼早就開始佈局了麼?這件事到底是她私心為之,還是真象周世功說的那樣,是潁川侯為助皇帝在西北奪權,而走出的第一步?

海礁與海棠對視一眼,心裡都覺得後者的可能性不大。

潁川侯世子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人,到西北歷練兩年,學點真本事,鍍個金,回京後就可以安排更體面的官職了。勳貴子弟走這個路線很常見。

可這樣的資歷與身份,在西北邊軍根本出不了頭。

潁川侯世子若不經戰陣,不實打實地立下幾個軍功,只怕還不如孫永祿呢!孫永祿那些年還跟著蹭過不少功勞,潁川侯世子有什麼?前者尚不能謀取一衛指揮使之位,後者想要拿到西北兵權,怕不是要在邊疆熬上幾十年?潁川侯只此一個嫡子,哪裡捨得?

就算他真要幫皇帝謀奪西北兵權,與其讓菜鳥兒子去冒險受苦,還不如他自己上呢!好歹他也是世代將門之後,有過平亂的軍功,論經驗論資歷論才幹都比他兒子強多了。

海西崖也是這麼想的。他替周世功分析了一番,覺得潁川侯應該不至於讓個半大孩子來西北謀兵權,這不能算是潁川侯府算計周家的明證。

周世功不懂軍事,但他覺得,潁川侯即使沒打算讓兒子來奪權,肯定也另有謀算,否則他何必將唯一的嫡長子往西北送?還不是在富庶安穩的長安長見識而已。妹妹周淑儀在信裡明言,要兄長將潁川侯世子安排到邊疆相對安全卻又有機會與胡人交戰的地方,肯定是想讓侄兒謀個軍功什麼的,才算是真正鍍了金。

潁川侯的嫡子想要在軍中謀出身,到禁軍裡補個缺,又體面又安全,將來前程也是一片坦途,何必到邊疆冒險?潁川侯會生出此念,說他心裡沒點盤算,誰信哪?!而在西北,除了周家的兵權以外,還有什麼是值得皇帝心腹愛將算計的呢?

周世功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雖然他還沒猜到潁川侯的計劃,但他已經提防上了,還打算提醒鎮國公府那邊也一併提防。

有了這個警示的功勞在,大堂兄鎮國公對他應該會和氣一些吧?

海西崖見他說不通,索性放棄繼續與他爭吵了。反正在西北,做主的是鎮國公周老元帥,而周老元帥很清楚要如何拿捏西北與朝廷的關係,自會知道該如何應對。周世功不過是個閒職,就算有所誤會,也無礙大局。

冬天的長安,下午太陽越往西偏,外頭的寒風便越凜冽。海西崖想要告辭了,便給妻子使了個眼色。

馬氏會意地對周馬氏道:“大姐,事情就先商量到這裡吧。你們夫妻自個兒商量後續的章程,有了結果再跟額說。這查賬也不是一兩天的事。趁著如今年下,各家都要盤賬,你們老夫人又病著,正是你大展身手的機會,別再病下去了。”

周馬氏看了丈夫一眼,蔫蔫地點頭。她一想到丈夫不許她驚動馬老夫人,也不許她更換家裡的管事與賬房,而不這麼做,她就算管了家,也支不出錢來,興許還要自掏腰包,便覺得這個賬查來也沒意思,只怕查不出什麼有用的,不過是聊勝於無罷了。

馬氏見狀,暗暗捏了捏她的手,提醒她要積極一些。有些話不好明說,但大姐心裡應該有數。他們夫妻要是想要成為周家三房真正的當家人,就不能太怵馬老夫人了。束手束腳的,談何撥亂反正呢?姐夫顯然已是被馬老夫人養廢了,這種時候,大姐就該立起來才是。

周馬氏深吸一口氣,努力做出振作的樣子,但心裡實在沒什麼底。

她低聲對馬氏道:“回頭額就打發人去找大哥,他不能再由得大嫂胡鬧了。親妹子回長安這麼久了,他怎麼也要見一面才是,不然族人看了象什麼話?”

馬氏微微一笑:“今天去不成的話,明兒額們老爺又要去衙門了,額可以自己帶著孩子回去。大哥到時候可別怪額擅自上門。要是大嫂敢把額擋在門外,以後大哥就別認額這個妹子了!”

周馬氏忙道:“不至於,不至於,大嫂哪裡有這個膽子?”

周世功還想再跟妹夫多聊一會兒,可人家要走,他也不好強留,況且妻妹說話也不中聽,時不時戳心戳肺的。他還不如先考慮好後續的計劃,再私下尋妹夫商議呢。

他親自送連襟一家出門,態度比先前要熱情親切許多。剛離開正院的時候,他就瞧見嫡長子周晉浦黑著臉站在路邊,似乎在等他們。

雖然不清楚周晉浦的用意,可他一瞧見長子的黑臉,心裡就覺得不好。眼下他正有求於海西崖,又怎會讓長子在連襟面前失禮?因此不等周晉浦上前,他就先喝令長子給姨父姨母見禮,強壓著長子低頭,過後也沒給長子說話的機會,就把人打發走了。

周晉浦的臉更黑了。他不情不願地草草行了禮,然後氣沖沖地轉身走人,都沒顧得上給海棠海礁兩個小輩送見面禮。周世功覺得長子太不爭氣了,怎能在親戚面前給他這個老父丟臉呢?回頭看到海西崖與馬氏一副習已為常的模樣,他心中更覺窘迫,知道長子在繼母的孃家親眷面前失禮,已經不是頭一回了。

他從來沒覺得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今日卻感到非常尷尬,心中只怨恨繼母教壞了孩子,連累他臉上無光。都是馬老夫人的錯!

海家一行人告別周世功,坐上了回家的馬車。

剛離開周氏宗族聚集的前街,馬氏就忍不住抱怨:“姐夫不成了。證據都這般明顯了,他還優柔寡斷的,顧慮這個,顧慮那個,將來沒法指望他能壓制住馬老夫人了。額大姐又處處聽他的,今後怕是還有得熬!”

海西崖還算平靜:“只要周氏宗族能將馬老夫人困在內宅,不許她再過問三房庶務,三房的錢財不再莫名其妙地往外流,靠著家中剩下的產業,維持生計應該不難。就算賬上有點虧空,有族人幫襯著,大姨也有幾分才幹,慢慢地就能恢復過來了。倒是周姐夫這個性子……著實不適合再待在軍中管事,讓他回家坐鎮大局、教養子孫也好。他那個長子不爭氣,日後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出息了,還不如指望孫輩呢。”

馬氏十分贊同丈夫的話:“周晉浦自小就眼空心大,額早就知道他成不了事!”

海礁在旁憋了半日,這時候終於忍不住了:“爺爺,阿奶,姨祖父說的那件事……潁川侯府二房太太想要讓潁川侯世子到西北來歷練什麼的……會不會有別的打算呀?”

海西崖笑問孫子:“你覺得她會有什麼打算?”

海礁嚥了咽口水,猶豫著不知該不該點明。

海棠果斷替他做了決定:“阿奶曾經跟我說過,周家三房的姑太太嫁給潁川侯的兄弟,卻想讓自己的兒子繼承侯府世子之位。她該不會想把潁川侯世子弄到西北來,借刀殺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