劊子手很快就位。

受刑人數眾多,啟城的劊子手不夠用,昨夜沈傳就連夜將其他幾城的劊子手調了來,此時,他們一字排開站在刑場之上,氣勢驚人。

正午的陽光落在他們手中的大刀上,反射出陰冷的寒光。

正午三刻,開刀問斬。

被關在籠子裡的人,一個一個都如豬狗一般被拉出來,被禁軍們控制著,整整齊齊地在劊子手前頭跪成一排。

劊子手的屠刀一次又一次地抬起、揮下。

就連那些昨晚上被石頭砸死的人,屍首也被重新拖了出來鞭打。

三百多人,足足砍了小半個時辰才行刑完畢。

圍觀的百姓們從一開始洩憤似的大聲嘶吼,到後來的聲嘶力竭。

他們眼中的仇恨隨著最後一人的頭顱落地而消散,轉而又升起無盡的哀慟。

“蘭蘭啊,咱們終於大仇得報了——”

“我的兒啊!你看見了嗎!快快安心投胎吧!下輩子,去個好人家!”

場中哭聲震天,有好些人直接哭暈了過去,被旁邊的人一把架住,才沒直接倒在地上。

等百姓們終於從悲痛中緩過神來,準備去感謝那位大人的時候,高臺之上已經沒有了人影。

沈傳早已離開。

百姓們商量了一陣,最後朝著禁軍所指的京城的方向,遙遙叩拜下去。

——

啟城的事鬧得很大,並且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傳遍了周遭各城。

也傳入了周府。

周娘子一聽說,就直接去找江扶月了。

“……姑娘,這位沈大人簡直就是個活閻王啊!到時候,咱們真的要跟他一起回京城?”周娘子心裡實在是沒底。

跟這樣的人同行,周娘子真的很擔心她們根本活不到京城。

三百多個人說殺就殺,她們這一行人,估計也不過是人家一抬手的事兒。

江扶月點了點頭,道:“娘子放心吧,他殺的盡是該殺之人,不會對我們動手的。”

“即便如此,可這一念之間就殺了三百人,也忒嚇人了……我聽說啊,刑場上那血多得,跟下過雨一樣,在地上都積成坑了!”周娘子打了個寒顫,“對了姑娘,聽說你們前些日子還一起上街了,他沒對你做什麼吧?”

江扶月無奈地道:“自然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周娘子這才鬆了口氣,“唉,看來回京的一路上,咱們也不能掉以輕心了!我得去吩咐一聲,要是他路上發了兇性,對咱們起了殺心,咱們得趕緊跑才行啊!”

在她看來,似乎沈傳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隨時都有可能大發兇性、要人性命的猛獸了。

說完,周娘子一刻也坐不住了,起身匆匆離開。

看著周娘子的身影,江扶月又嘆了口氣。

她可算是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都怕沈傳了。

就這股子雷厲風行,三百條命也說收就收的架勢,誰見了不怕?

周娘子一走,驚蟄穀雨對視一眼,終於不再掩飾心中的震驚:“我的天,三百多個人啊?沈大人一聲令下全砍了啊?”

“雖說那些都是十惡不赦的人,可這也太……”

驚蟄穀雨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江扶月的臉色。

江扶月抿了抿唇,道:“沈大人如何行事自有他的道理,不許議論。”

“是!”驚蟄穀雨連忙點頭,齊齊閉了嘴。

——

啟城行刑之後,僅僅平靜了一個月,就又出了一樁大事。

除了涼州城和彈盡糧絕、卻仍然不肯與劉家同流合汙的堯城官府以外,其他三城大大小小主事的官員盡數被逮捕,換了新人上去。

換人的事情,是由吏部尚書辦的。

不過抓人的時候,是沈傳帶著禁軍動的手。

沈傳的兇名,便又加了一層。

換完官員以後,只需要再考察一段時日即可,眼下倒是沒有旁的事情了。

於是,沈傳細緻地沐浴焚香了一番,又挑了一身這段日子沒有穿過的衣裳,去了涼州城。

周府。

江扶月和沈傳在院中相對而坐,喝著茶吃著點心,十分悠閒。

“這邊的事情辦得差不多了,我想著過來跟你商量商量,何時回京。”沈傳道。

江扶月在心裡算了算時間,不由得有些驚訝:“……都已經出來三個月了。”

沈傳點點頭,道:“是啊。”

江扶月不由得抬眸看他:“京城局勢瞬息萬變,你出來了三個月,怎麼也不心急?”

沈傳笑了笑,也不遮掩:“我雖然出來了,但是已經在京城裡留了可靠的人,時時傳信,一切盡在掌握,沒什麼心急的。”

聞言,江扶月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扶月,可想好回去以後怎麼跟謝少夫人說?”沈傳臉上笑意更濃,“畢竟你這一走就是三個月,杳無音信的,謝少夫人可是已經急得不行了。”

江扶月微微一怔,隨即笑著道:“不會的,靜客有自己的事情要管,哪裡顧得上我。”

“那可未必,”沈傳搖了搖頭,“我與子圻也來往過幾封書信,子圻信中說,謝少夫人一有空就打聽你的行蹤,甜水巷都親自跑了好幾趟,下人只說你去了溫泉山莊,其他的事情卻一概說不出來,謝少夫人可是已經起了疑心了。”

江扶月微微一怔。

心中感動了片刻,她轉頭看向驚蟄:“你去問問周娘子,看看涼州可有什麼特產,走的時候多帶一些回去。”

她要是空著手回去,不得被唸叨死才怪了。

沈傳失笑。

“對了,還有一件事,”沈傳道,“先前我說過的,上書陛下的事情,你想好了嗎?”

江扶月微微一怔。

這些日子,她跟著周娘子在涼州里外轉了一圈,又去了一趟茶山,竟把這事兒給忘了。

她正欲說話,突然一陣眩暈感襲來,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晃。

就坐在她對面的沈傳瞬間察覺到了不對勁,手抬了一半,見江扶月很快坐直了身子,便又握著拳放下:“怎麼了?”

江扶月輕輕搖了搖頭:“沒事——”

她話音剛落,就眼前一黑。

意識抽離的前一刻,她只聞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香味,朝自己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