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崖被調往陝西都司任經歷司都事,正七品。

陝西都司與肅州衛如今歸屬的陝西行都指揮使司,不是一回事。前者的治所在長安,後者的治所在甘州,其實是兩個地方。只不過它們同屬西北,互相緊挨著,都是鎮國公周老元帥鎮守過的地方,所以關係頗為緊密。

陝西都司的現任都指揮使姓王,年紀不小了,早年在邊疆征戰,留下了不少後患,如今長年都要告假,就是白佔著這個位置罷了,過幾年等兒子能獨當一面,就要告老。都司的事務,基本都是由兩位都指揮同知掌管。其中一位是京中派來的勳貴之後,另一位人稱週四將軍,不過不是周老元帥的親生兒子,而是他的堂侄,生父原也是邊軍將領,早年陣亡,由堂叔周老元帥收養了,與周家子弟一同序齒,排行第四。

若無意外,這位週四將軍日後會接任陝西都司的都指揮使司之位。只是不知道,上輩子周家幾位少將軍受到孫閣老一脈算計,先後受傷或革職,周老元帥去世,周家徹底失去邊軍大權之後,週四將軍是否還能順利獲得這個職位?亦或是,他也是被算計陷害的一員,從此仕途中斷,只能黯然隨家族遷往京城?

周老元帥有很多兒子,有親生的,也有收養的,養子中既有周四將軍這樣同宗同脈的堂侄、族侄,也有外姓人,多是陣亡將士之後,在周家受了很好的武將教育,長大後便都進入邊軍任職,象父輩一般保家衛國。周家在西北能有今日的威望,與這些義子的出色表現也有關係。上輩子周老元帥去世後,周家本家雖然失勢,只能搬回京城平淡度日,但周家培養、提拔的龐大邊軍將領群體,依然坐鎮在西北邊疆,保衛這裡的土地與百姓,抵禦著外敵的入侵。

只要有這些邊軍將領們在,皇家就不可能真正對回京的周家人做什麼。周家在西北的影響力,又豈是換一兩個掌握兵權的大將,就能輕易消除的?等孫家徹底倒臺,周家那些正值壯年又英武有才幹的少將軍們,自然會有重新發揮作用的一天。

海西崖收到調令後,就立刻去衛所向週三將軍與顧將軍報備過了。兩位將軍都很高興。週三將軍與週四將軍年紀相仿,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關係一向很好。他雖然很惋惜自己要失去一員能幹的大將,但肥水並未流到別人田裡,依然還是自家人得益,他也就沒什麼好生氣的了。

海西崖本來就在長安待過很多年,對那裡的人事也算熟。雖說已經離開了十幾年,但自打他知道陶嶽要將他調往長安後,便尋週三將軍和顧將軍打聽了近年的訊息,已經弄清楚如今陝西都司裡都有些什麼人,各自又是何等性情,有何喜好與禁忌了。

雖然他這個都事只是掛在陝西都司經歷司的名下,實際上是受京城戶部的新任右侍郎陶大人差遣,專門負責新糧推廣事務的,並不需要參與經歷司的日常公務,但上司、同僚們每日在一起相處,他總要跟所有人把關係處好才行。

海西崖想想自己的新工作,對將來還是挺有信心的。眼下他最關注的,倒是要先把手頭上的工作順利交出去,免得自己在肅州衛未竟的事業,在自己離開後會無法持續下去。

週三將軍與顧將軍已經提前兩個月為此做準備了。

新糧事務交給劉恪仁就行。今年的糧食得了豐收,玉蜀黍的收成也很好,明年應該會再擴大種植規模。劉恪仁本來就一直在關注海西崖試種新糧的情況,今年夏秋兩季又跟在海西崖身邊將相關工作都過了一遍手,筆記也做了半箱子,十分上心,想來不會出什麼差錯。

葡萄園今年才剛剛有個雛形,種植量還達不到計劃的一半呢,不過明年秋天應該就可以收穫一大批葡萄用來釀酒了。葡萄園裡的人手也配備完畢,足有十來個經驗豐富的果農坐鎮,所有人把園中的幾種葡萄脾氣都摸清摸熟了,除非遇上嚴重的天災,否則一般的情況他們都能應付。

葡萄酒坊今年依舊是收取周邊地區民間葡萄園出產的葡萄來釀酒,但酒方經過幾次調整,味道比去年又有了改善。去年釀的酒,經過一年窖藏後,口感已經很不錯了,在肅州本地成了搶手貨,衛所的幾位將軍還拿它們去送禮,送遍周圍幾個衛所,獲得的評價都很好。今年新釀的酒本就更好,窖藏的時間長了,想必會更加出色。週三將軍已經決定,今年送回長安家中的年禮,就添上肅州出品的葡萄酒了。

至於玻璃作坊,更不必說了。肅州出品的玻璃器,從去年就開始往外賣了。雖然主要是跟過路的客商做生意,但有商隊把貨物運到長安與蜀中後,賣得很是紅火,因此今年早早就來了新訂單。從開春到秋收前,玻璃作坊就幾乎沒歇過,可玻璃器依舊是供不應求。

今年楚胡兩國在高臺所和談,陝西行都指揮使司的人負責維持會場秩序,週三將軍很有心機地利用兄長的關係夾帶私貨,把肅州出產的玻璃食具與酒具弄到了和談使團的餐桌上。這既是為了讓胡人使者們知道,他們西域的特產並非無可替代,也是讓朝廷的官員知道,他們西北又多了一種新商品。胡人使者固然是被打擊得不輕,一再退讓,但大楚使者們離開的時候,也沒少購買上幾件玻璃器做紀念。

這裡頭還要謝過主使官陶嶽陶大人的帶頭效應呢。他是頭一個自掏腰包購買肅州玻璃器的人,從文房到食具酒具,每個款式都買全了,尤其是老朋友們負責設計圖案的那幾款。

多虧了幾位和談官員帶貨,如今肅州玻璃器的名聲,似乎已經傳到了中原。哪怕將來有長安與甘州出品的玻璃器做競爭對手,光靠目前打下的市場,也足以給肅州衛帶來豐厚的收入了。

週三將軍對肅州衛今年的財政狀況非常滿意。說服海西崖重新出山,可以說是他最近五年裡做得最正確的一個決定。

他對海西崖道:“不必擔心你走後,這些產業無人打理,會不復興旺。我與顧姐夫斷不會讓那幾家作坊、果園出問題的。這不僅僅是你的心血,也是我們肅州衛的錢袋子。我們衛所上下能不能吃飽喝足,就指望這幾處產業了。胡人賠付的糧食金銀總有用完的一天,但可以錢生錢的作坊,才是我們的根基!”

顧將軍也點頭道:“涼州的何百戶來咱們這兒學習了一個多月,你覺得如何?他家裡本就有過酒坊果園等產業,對經營之道還算是擅長的,人也勤勉。你若覺得滿意,咱們就把人留下了。”

海西崖驚訝笑道:“我本來還以為涼州衛派何百戶來取經,是想在他們那兒也建個葡萄酒作坊或玻璃作坊,沒想到竟然是給我們送人才來了!何百戶精明實幹,若是他來接手,我當然能放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