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海礁多番打探,他收集到了關於這個半大少年的零碎情報。

有人說這少年只有十一二歲,也有人說他有十四五歲了,應該是個身材高瘦卻滿臉孩子氣的人,言行舉止都象是個沒長大的孩子,穿的棉衣也略有些短小緊。據他本人說,家裡已經給他備下了新棉襖,新年就可以穿了。這樣的描述,讓外人很容易認定,他是個年紀不大、剛開始發育的孩子。可實際上沒人知道他到底幾歲了。他越顯得年紀小,別人就越不會懷疑他。

他長得不黑不白,不醜不俊,穿戴尋常。他臉頰跟附近莊子上常見的孩子一般,被凍得紅通通的,但又總給人不乾不淨的感覺,似乎沾了許多黑灰,略嫌埋汰。他戴著半舊的羊皮帽子,整天籠著袖,縮著脖子,時不時抬手用袖子擦擦鼻涕,叫人嫌棄得不想多看。可問所有人他到底長什麼模樣?卻沒人說得清楚。

他說著本地口音,但不是很標準。

他不清楚本地莊戶孩子間流行的遊戲,但很快就能上手。

他不知道莊子上盛行多年的規矩,也不認得莊子上有名的人物,聲稱親戚從未告訴過他。

對周家老兵莊子上的孩子,他聲稱自己住在附近小莊裡,是來走親戚的。

對周家三房別莊的孩子,他聲稱自己是周家老兵莊子上人家的親戚,跟著朋友們過來玩的。

可哪個莊子上的孩子,都確定他不是自己莊裡的老鄰居。

附近三個大小不一的莊子,加起來有七八百戶人家,雖然相互間來往頻繁,但誰都不可能記清所有人家的成員,以及他們親戚家的成員。這少年似乎鑽了個空子,還很擅長隨機應變,輕易把人騙了過去。

他對周家莊上到周家三房別莊的人感興趣,對前一天晚上發生的兇案感興趣,甚至還慫恿別人一起跑到附近的義莊裡去看過受害者屍體與遺物,被負責看守的公差們罵走了。

他在周家三房別莊裡對剛離開不久的海家人感興趣,對海家救回來的金家少年感興趣,還想去親眼見見金嘉樹。但金嘉樹住的是周家三房主人們居住的大宅,高牆深院,不是閒雜人等能隨意進入的,他當然未能如願。

不過他曾試圖去爬牆偷看宅子裡的情況,被僕人們發現罵走了。

可能是因為他看起來太象是個淘氣孩子了,又與兩個莊子上的孩子們混得很熟,別莊的人根本沒對他起疑心。若不是海礁事後特地來打聽他的情況,就連老軍師都沒想到,這孩子有可能就是他們查了許久的殺手探子,曾經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有過那麼多可疑的行為。

他會是那至今未落網的第八名殺手嗎?

莊通判當日與殺手們正面遇上時,只知道七名負責截殺金家人的殺手在他附近不遠處與第八名同夥會合了,可他從來沒見過第八人的長相。倘若因為這第八人是個少年,其他人不帶他去殺人,只叫他留在附近看守馬匹,倒也合情合理。

老軍師那邊得了信,立刻就派人四處詢問。當日曾與這半大少年一處玩耍的孩子們,說出當日半大少年離開時走的方向。海礁便沿著那條小路,一直追蹤下去。

小路盡頭是幾戶居住在莊子最邊緣地帶的人家,緊挨著一片林子。他們也是莊中大戶的分支,近日前來串門子的親戚鄰居家孩子有很多,他們不清楚有哪個孩子從這裡離開了。就算有人從這裡離莊,他們也只會以為對方是進林子裡玩耍了。

海礁在林子裡轉了兩圈,找到了一串腳印。從那腳印的大小來看,它的主人似乎是個身材偏瘦的少年人,腳步很輕,但走得很快,是受過嚴格訓練、但輕身功夫不是很到家的密探苗子。

這令海礁想起自己上輩子剛入行時的模樣。那時候他在冬天走路,就會在雪地上留下類似的腳印。

他順著腳印,在林子裡走了一段路,斜穿過整個林子,便重新看到了滿布積雪的黃土地。

這兩天沒有下雪,四周的原野上還留著前天清晨那場大雪留下的痕跡。託天氣寒冷,少人經過的福,海礁找到了一些腳印,除去一部分象是附近莊戶進林子砍柴留下的以外,剩下的象是那少年留下的,與先前找到的印跡十分相似,大小與特徵都相同。

海礁跟著腳印,足足走了好幾里路,期間路過的幾乎都是人煙稀少的田野溝壑,偶爾有幾間農家小院,遠遠看去,裡頭住的人都是本地農戶打扮。與此同時,路上留下的腳印也開始多了起來。海礁需得費上不少功夫,才能找出目標人物留下的腳印,繼續追蹤下去。

可當他來到一處相對平坦寬敞的土路邊時,線索就斷了。土路上留下了許多腳印、馬蹄印與車轍印,顯然有許多行人在此往來經過,根本無法分辨出,哪些腳印是他的目標人物所留。

海礁發現,這條土路一頭通向長安城方向,另一端通向秦嶺,有一個岔路口通往莊通判友人所在的莊子,從那莊子附近,又有另一條分岔路是通往周家老兵莊子的。

當日那八名殺手是經過這裡,前往金家人遇害地點行兇的嗎?

說起來,莊通判遇險的時候,看到殺手逃走的方向,應該也是這一片吧?

海礁掃視周圍一圈,決定到處打聽打聽,看金家遇害那天晚上,還有金嘉樹二次遇險的前一晚,附近的居民是否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物從這裡經過?

八個穿戴打扮一致,還手持武器的青壯,結伴路過此地,怎麼看都是會引人注目的場景吧?

海礁原以為這件事不難辦,可當他在附近轉了一圈後,就發覺這事兒沒他想的那麼容易。

附近幾乎沒有零散住戶,倒是有兩個規模比較大的莊子,住這一片的人家,基本都是這兩個莊子的佃戶。

這兩個莊子一個主人姓屠,正是周家三房嫡長子周晉浦已經故生母孃家的親眷;另一個莊子主人姓杜,乃是現任長安前衛指揮使杜伯欽。後者不是海礁能輕易招惹的大人物,而前者關係到周家三房目前的格局,以海礁的身份上門打聽,很容易會給姨奶奶周馬氏帶來麻煩,畢竟周馬氏一向被周晉浦認定是個心懷鬼胎的壞繼母。

海礁悻悻地返回了周家老兵莊子,把自己追蹤的結果告訴了老軍師,希望他能派人接手後續的追蹤工作。

老軍師有些意外,朝小兒子看了一眼,後者便立刻出了門。

老軍師笑著誇獎海礁:“海小哥真是少年英才。我們莊上那麼多自詡了得的老兄弟,都不如你眼明心亮,輕易就發現了殺手的蹤跡。”

“現在還不能確定那少年就一定是殺手的同夥。”海礁坦然說,“只是他行跡可疑,還是儘快找到他的下落,才好確定真相。這夥殺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連同伴都說滅口就滅口,乃是窮兇極惡之輩。我希望能儘快將他們抓住,免得他們再向金嘉樹下毒手。”

老軍師微微一笑:“放心,他們不會再有機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