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縣到洛陽的官道顛簸,因為多年不修繕,之前又行過大軍,路上甚至有設伏挖開的絆馬坑。

先行軍會把一些大坑填上,小的就不搭理,所以馬車走過還是一顛一顛,好似要把人的頭搖掉一樣。

趙含章早就棄車換馬,此時正讓馬兒得兒得兒的往前跑,秋風再一吹,她的眼睛就睏倦的耷拉下來。

曾越和聽荷跟在她身後,生怕她睡沉了從馬上栽下來,那她可就成歷史上第一個因為在馬上睡覺而摔馬猝死的攝政大臣了。

好在她一路平安,雖然腦袋一點一點的,但因為馬是熘熘達達的往前走,她竟然一直平穩的坐在上面。

她騎馬都這麼慢了,更不要說馬車了,也就比人走路快一點,趙瑚終於忍不住,煩躁的刷的一下扯開窗簾,一眼就看到騎馬走在前面的趙含章,忍不住高聲叫住她,“三娘,三娘——”

聲音幽幽地傳到大腦,趙含章慢悠悠的睜開眼睛,緩慢的循聲回頭看去,看到趙瑚大半個腦袋探出窗,便勒住馬讓車跟上來。

馬車還未靠近趙含章,趙瑚的抱怨就連珠炮似的往外射,“這路也太壞了,上次走還未如此,你也該管一管附近幾個縣的縣令了,光拿俸祿不管事,這路再不修,還有商隊肯去洛陽嗎?”

趙含章點頭,“七叔祖說得對,我一會兒就寫信讓人組織百姓修路,只是這路並不是只需人工而已,還需花錢買一些材料,我如今囊中羞澀,想要和叔祖父借一筆錢。”

趙瑚的腦袋就休的一下縮回去,同時放下窗簾,從裡面傳來“哼”的一聲,“你不想修就不修吧,反正洛陽少人虧的又不是我。”

趙含章騎馬走在車旁,嘆息一聲,隔著車與他道:“七叔祖,我不白借你的錢,我給利息的。”

她笑了笑道:“應該說不是我借,而是朝廷在與你借錢,我給你一年二分息。”

趙瑚在車裡冷哼一聲,掀開簾子和她道:“你知道我往外借貸收多少利息嗎?”

趙含章挑眉,示意他說。

趙瑚就抬著下巴道:“我往外借錢,最低也要三分,月息!”

趙含章垂眸對上他的目光,衝他微微一笑道:“七叔祖,你不記得了嗎,我為西平縣令時頒佈法規,嚴令禁止高利貸,月息超過兩分的就可視為高利貸,衙門有權沒收高利貸者的違法所得,並處於罰款。”

“算緡錢,因放貸所要繳納的算緡錢數額和其他財產稅額是不一樣的,”趙含章淺笑道:“所以七叔祖,你似乎得補繳不少的算緡錢呢。”

趙瑚瞪大了眼睛,震驚的張著嘴巴看她,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你……”

趙含章冷下臉來,和他道:“我可以網開一面,之前的過錯既往不咎,但之後您若是再放高利貸,我絕不容情。”

她道:“我會讓常寧格外關注您的。”

趙瑚氣得鬍子都要飛起來了,他最討厭常寧了,比討厭明預還要討厭。

因為明預只是嘴上說要他上交財產,常寧卻是實打實的從他手裡搶過錢的,果然,他們都是受趙含章授意,故意和他作對的。

趙瑚氣得摔下簾子,胸膛急劇起伏。

但趙含章的更進一步,趙氏的今非昔比讓趙瑚也成長了,他不再是以前那個只看得到眼前利益的老太爺了。

如今他的生意遍佈大晉,他再惱恨趙含章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叫囂著要和她絕交了。

趙瑚深吸一口氣,微微平復下心情後又刷的一下掀開簾子,他想讓護衛去請趙含章,但沒想到,一掀開簾子,車旁馬上的人就扭頭看過來,然後衝他微微一笑。

趙瑚:……

趙含章竟然還在這裡,還對他笑臉相迎,她難道就不會生氣嗎?

趙瑚滿心的無力,同時有些膽寒。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要麼有大心胸,要麼有大圖謀,趙含章或許兩個都有,但對他的大圖謀……

趙瑚無力,且感覺到心的疼痛,他覺得他的錢庫又要受傷了。

他明明知道,卻又不能拒絕她。

趙瑚攥緊了簾子,忍了忍,勉強和氣的問道:“你要和我借多少錢?”

趙含章衝他微微一笑道:“一千萬錢。”

趙瑚就想把簾子摔了,但他強忍住了,“你知道前幾年朝廷一年能收上來的賦稅是多少嗎?”

“我知道,那些賦稅連陛下都養不活,不足百萬。”先帝在的時候是真的養不活自己,基本靠各諸侯和地方豪強支援,因為收不上來稅收。

但,現在不一樣了呀,從豫州以北,每一州都是她親自打下來的,不會有收不上賦稅的情況發生,所以她安撫趙瑚,“叔祖父放心,我一定能還錢。”

“我是這個意思嗎?”趙瑚忍不住暴怒,“我是問你要這麼多錢幹嘛?你不是才徵完算緡錢嗎?那麼多錢還不夠你用的?”

趙含章就嘆氣道:“算緡錢不過是杯水車薪,哪裡夠用?您看,修路,水渠,河道,哪一個不要錢呢?冬天快到了,我覺得今年會很冷,所以我得為寒災做些準備,各地還有糧荒,所以更要警惕來年三四月時青黃不接釀成大禍。”

趙瑚沒吭聲。

趙含章就打馬靠近馬車,傾身靠近他,壓低聲音道:“七叔祖,您不必擔心我還不上錢,我可用鹽擔保。”

趙瑚眉眼一跳,坐直了身體,腦袋也探出視窗,眼睛晶亮的看著她,“鹽?”

趙含章笑著微微頷首,“您沒發現近來庭涵不在嗎?他去青州鹽場了。”

趙瑚呼吸都急促了兩分,鹽呢,那可是大利。

趙含章輕聲道:“如今鹽鐵都被我收回國有,無人可以越過朝廷售賣鹽,這樣,我與你約定,明年滿期之前我還不上你的錢,我用鹽引抵債如何?”

趙瑚:“鹽引?”

“就是您可以買鹽,售鹽的引子。”

趙瑚目光熠熠,抬起眼眸和趙含章對視,片刻後微微頷首,“好。”

趙含章嘴角微挑,直起身子來端坐在馬上,踢了踢馬肚子讓它加快一點速度,開懷的笑道:“叔祖父認識的有錢人多,還請叔祖父替我往外放話,就說朝廷缺錢,年前會發一批國債,所有人都可認領購買,年息二分。”

趙瑚問:“要是還不上……”

趙含章就壓低聲音道:“我想請叔祖父替我作保,也請他們相信我,有我在,朝廷一定能還他們的錢,只是我信不過他們,所以鹽引不可能給他們,還請叔祖父不要與他們提起鹽引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