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含章踩在雪上,撥出的氣都蒸騰著白煙,模湖了眼前的視線,她朝遠處望去,入目一片白色,此時腦中就只剩下曾經的一句詩,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她扭頭問殷盛,“這些地都是失地?”

殷盛咬咬牙道:“是。”

這一片廣闊的田地在城東郊外,出了城門不遠處就是。

南陽國地勢平坦,魯陽這一片也是多平原,少山丘,而這裡道路兩旁除了樹林外,多數為耕種過的田地。

趙含章走到一塊田裡,抬腳將上面的積雪劃去,下面是已經長出來,有一指那麼長的小麥。

看見小麥,她臉上便不由的露出笑容,“連著兩場雪,明年應該是個豐收年吧?”

“是,”殷盛臉上也不由露出笑容,“很多人都說明年年景應該不差。”

趙含章便走到其他田裡看,再花開雪,下面就只是雜草了。

而且據殷盛所言,從這裡開始往外,基本上都是丟荒的土地,百姓流亡離開,已經丟荒有兩三年了。

城郊都有如此多的失地,更不要說其他地方了。

趙含章想到今天早上傅庭涵做出來的人口預估數,不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就選這一片吧,讓人將育善堂建在此處,這一片失地都歸在育善堂名下,土地產出以供育善堂支出。”

“是。”殷盛也長鬆了一口氣,這兩天都是他在負責那些難民,說真的,他壓力很大的。

負擔這麼多人的吃喝,一兩天沒什麼,三四天也能忍,但時間一長,他必傷筋動骨,所以趙含章一流露出要安置流民,他立即答應。

哪怕她選中的這塊地之前被好幾個人看中,已經要交易出去。

但……錢和趙含章比起來,傻子都知道要選擇什麼。

趙含章選定了地方,郡丞就要發勞役,被趙含章止住,“快要過年了,今年大家日子很不好過,還是不要發勞役了,直接請人吧。”

郡丞心中一苦,“請,請人?”

趙含章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後道:“正好以工代賑,南陽國這點錢還是拿得出來的吧?”

能是能,但一郡財政不可能全放在這兒,尤其快要開春了,用錢的地方特別多。

但這麼件小事郡丞也不會駁趙含章的面子,因此應下了。

只要不是讓他出錢就行。

一回到郡守府,趙含章便釋出以工代賑的命令,開始招工建造房子。

其實冬天並不適合建房,土地被凍上,地基是很難挖的。

不適合只是難度增加,並不是不能,他們得在開春前把難民都安頓好,開春之後他們才能開始正常的生活。

“育善堂裡的人,孩子和婦人會佔到多數,還有一部分老人和有殘疾的人,他們最好分開管理,所以我決定在最初就劃定區域,”趙含章道將圖紙開啟,和眾人道:“這是傅大公子畫出來的草圖,你們看還有什麼需要補充或者修改的嗎?”

大家都表示規劃得很好了,他們沒有可以補充或修改的地方。

趙含章掃了他們一眼,點了點草圖道:“那就照此建造吧。”

也讓她看一看南陽國郡守府官吏們的能力,趙含章直接將此任務交給殷盛等人,她和範穎就袖手在一旁偶爾出出主意。

招工這樣的事自然不能郡丞這樣的官職去做,都是一層一層吩咐下去交給吏員們。

別看他們身份低,但他們也是認識趙含章的,她進城的時候那麼矚目,而這兩天她只要一出門,郡丞他們就跟隨,衙役差吏們只要想知道,往街上站一會兒就能看到人。

趙含章那麼顯目,只要看過一眼就不會忘記。

所以批公文批得眼睛痠疼的趙含章想要微服私訪去看一下招工,結果人剛靠近就被發現了,坐著招工的吏員們立即呼啦啦跪了一地。

趙含章只能揮了揮手讓他們起來,然後粗略瞭解一下招工程序便離開,沒辦法,他們說話都是磕巴的,她要是留下,今天招工點不幹活了。

微服私訪的事夭折,這讓趙含章有些鬱悶。

聽荷不知打哪兒鑽出來,和趙含章道:“女郎,他們私底下都傳,前段時間女郎微服私訪過,守城門的兵丁看見過您。”

說的是她冒充五房女郎的事。

趙含章咋舌:“記性倒好。”

她嘆氣一聲,“本想近距離觀察一下他們組織事情的能力,沒想到敗在太出名上。”

傅庭涵從她旁邊經過,聞言停住腳步,歪頭道:“你要真想去,喬裝打扮就是了。”

趙含章嫌棄,“我就想用碎片時間觀察一下,既能放鬆一下眼睛和大腦,也能收集一些資訊,難道我還要特別化妝?”

觀察半小時,化妝一小時?

這也太本末倒置了。

傅庭涵道:“你高估了這個時代普通差吏人臉識別的能力。”

“嗯?”

傅庭涵帶她去換衣服,倆人換了一套打著補丁的粗麻衣,冷風一灌,饒是身體康健如趙含章都忍不住縮起了脖子。

更不要說傅庭涵了,他抓緊了身上的衣服,縮著脖子聲音小小聲地道:“走吧。”

趙含章呆呆地跟上,等倆人都縮著脖子站在隊伍中排隊時,她還有些不能理解,她戳了戳傅庭涵的後腰,“我來也就算了,你來做什麼?”

她是刺史,微服私訪可瞭解民情,官情,他跟著湊什麼熱鬧?

傅庭涵正在試圖用睡眠打敗寒冷,他睜開迷濛的雙眼,道:“你不是把我的預算打回來了嗎?有人諷我不切實際,所以我來切實一下。”

趙含章問:“誰如此可惡,竟敢諷刺你?”

傅庭涵瞥了她一眼,沒說是誰,而是道:“既然想把南陽國當模板,我們總要盡善盡美,解決儘可能多的問題,這樣別的郡縣才有參考的價值。”

趙含章點頭,“行,那我們就微服私訪幾天。”

晚上回去再處理政務就是。

倆人縮著脖子在隊伍中等待,但傅庭涵是老實的排隊,趙含章卻不肯老實,一直轉著腦袋四處看。

正亂轉著,她察覺到有人在靠近,一扭頭,她和傅庭涵旁邊便站了一個少年,她正疑惑,隊伍前行,傅庭涵慢悠悠的抬腳跟上前面的人,然後在傅庭涵抬腳的那一瞬間,邊上的少年也跟著抬腳,她慢了一瞬,就這麼一瞬,他抬腳就插進了她和傅庭涵之間,毫無違和感,好像他就一直排在這中間一樣。

高手啊!

趙含章看得嘖嘖稱奇,也不惱,抬腳跟上去,然後伸出手指戳了戳對方的肩頭,“嘿,兄弟,你插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