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贏了。”

離戰場不遠的一棟樓裡,一個藏在陰影中的人站在窗邊,望著逐漸被如潮水般的怪物所淹沒的戰場,抬起胳膊,從衣袖中伸出幾根觸鬚,捲起了自己頭上蓋著的斗篷,露出了僅殘留些許人樣的臉。

原本是鼻子的部位,只留下兩條縫,光滑的面板好似某種水生動物,而雙眼也變成了類似於章魚的眼睛形狀,張開的嘴巴里,滿是非人的利齒。

這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

在他的身後,還有著另外幾個身影,同樣隱藏在陰影中。

“還有幾分鐘,別放鬆大意了。”其中一個身影提醒道,“他們還有一些殘餘力量在抵抗。”

“的確,是該趕快解決掉才行。”

他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看向戰場中,那輛正在疾馳的坦克。

被狼形巨獸所噴吐的火球砸中後,這輛坦克並沒有就此融化,而是依舊頑強地行駛著,原本能瞬間汽化土地的火焰,如今只能在其裝甲上燃燒,奇異的銘文在泛著幽藍的光華,阻擋著火焰的炙烤,使得這輛坦克,依舊能在戰場上飛馳。

這輛好似從地獄殺出的鋼鐵巨獸,從原本退守的那片高樓環繞的廣場中殺出。

順著被他們撕開的防線缺口,憑藉著炮彈清空出來的短暫間隙,一路橫衝直撞地開了出來,沿著馬路直衝過來。

履帶碾過無數試圖螳臂擋車的怪物,血肉粘連在其上,幾乎取代了原本的色彩。

開過兩炮的炮管,此時已再沒有噴出火光,大抵是消耗完了彈藥。

只能憑藉著厚重的裝甲,做最後的掙扎了。

是該解決這玩意了。

他習慣性地揮了一下觸鬚,但實際上並不需要如此,有著神明饋贈的他,完全可以憑藉意念,調動戰場上的所有怪物,揮手只是他從前的人類身份,殘留在身上的習慣。

對此,他很是苦惱。

不過等到神明降臨以後,他大概會對此有所懷念吧。

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不免有所分心,而戰場上,在他下達了命令之後,又有一隻更加強壯的狼形巨獸,從拐角處,直衝向正在疾馳的坦克。

伴隨著一聲沉悶的撞擊。

坦克像是一個散架了的玩具,在地上翻滾了兩圈,最後搖搖晃晃地重新停穩在馬路邊的人行道上,其上燃燒的火焰,也伴隨著翻滾,在沿途留下的痕跡上燃燒。

“呵,不過是渺小人類的造物,也敢對抗神明的意志?白費力氣。”

瞥了一眼停擺的坦克,他冷笑了一聲,抬頭看向遠處的高樓。

那片圍繞著廣場的高樓,是玩家和異調局所退守的最後陣地,如今被他們攻入之後,就只剩下一些被分割包圍,四處逃竄中的殘兵敗將了。

而他所看的,是在廣場中心的那棟樓。

這不僅是那輛坦克原本打算蹲守的最後地點,也是淨化儀式的主體所在,只要破壞了那裡,就算是其他支點建立了也沒用。

“針對那些支點的進攻怎麼樣了?”他轉頭問道。

早在幾十分鐘前,他就已經得知有散落在外的玩家和異調局成員,打算建立支點,立馬就調動力量過去圍攻了,現在他想知道情況如何。

“差不多了。”

有一人站出來彙報道:“一共有十一隻散落在外人類潰兵,打算建立支點,現在已經被我們消滅了五支,剩下的六個,也還沒有成功建立支點。”

說到這,那人頓了頓,又補上一句:“現在只剩下四個了。”

聽到這個彙報,他的臉上並沒有露出多少滿意的神色。

“就剩這麼一點時間了,他們也不打算放棄,真是叫人心煩,還是得快些摧毀儀式主體比較保險,那個女人的能力已經用不了了,讓所有力量全都集中進攻那棟樓,直接把樓給我拆了。”

看著廣場中心大樓下,被清空出一片的區域。

他不免有些嫉妒。

饕餮

即便他將自己全身心地獻給了神明,也沒有獲得如此強大的力量。

而這卻是那個女人生下來就有的能力。

人與人的差距,竟會如此之大,這也是他投身於外神的原因之一,只有在這裡,他才有可能憑藉著努力,獲得更多的力量。

他下達了進行最後一波進攻的命令。

一切都該塵埃落定了。

被撞擊過後的坦克裡,三個被晃得七葷八素的男人穿著粗氣,睜著迷迷糊糊的雙眼,緊緊地盯著面板上顯示的畫面。

被炙烤著的坦克內部,猶如蒸籠般悶熱。

即便是以超凡者的體質,汗流如注的他們,已經快要喘不上氣來了。

但他們毫不在意,因為他們早已接受了死亡的命運,只是要在最後的時刻,讓自己最後一點價值,也發揮到最大。

“彈藥?!”車長的怒吼,在狹窄的車廂內迴盪,顯得相當沉悶與壓抑。

“最後一發!裝填完畢!”炮手迅速做出了彙報,雙眼緊緊盯著面板,做好了最後的準備。

只要一聲令下,他隨時都可以向目標開炮。

但車長沒有馬上做出決斷,而是依舊保持了冷靜與謹慎。

這是他們唯一也是最後的機會,無論如何都不能浪費。

“等一下。”車長先安撫住了激動得手指都在微微發抖的炮手,轉頭向駕駛員問道:“閃爍法陣準備好了嗎?”

“隨時都可以進行閃爍。”駕駛員緩緩將手指放到了一個紅色的按鈕上,等待著命令的下達。

“不得不說,相比於我們,異調局那些傢伙才是真瘋啊。”車長感慨地說道。

哪怕是他這個在凍土上,駕駛著戰車獵殺了十多年怪物的人,也會為這種瘋狂的改造讚歎不已,因為異調局後勤部的那些改裝狂人,居然在坦克上佈置了可供這輛鋼鐵巨獸,進行短暫空間移動的法陣。

雖說只能使用兩次,而且都需要充能,但使用得當,依舊能起到難以想象的效果。

比如現在

一直以來,他們都知道這些怪物的背後,都有人在指揮。

而且就是那些從人類這邊,投向外神的叛徒,興許還有一些其他世界的叛徒。

但他們費盡心思,也沒能找到機會擊殺這些叛徒。

現在,是從開戰以來為數不多的機會了。

他們的目標,便是遠處的那座大樓,那些叛徒就藏在哪裡指揮,雖說之前也能進行瞄準射擊,但距離太遠的話,就算是射擊也會被馬上發覺並躲避。

那些得到外神力量的叛徒,可不能以尋常人來判斷。

必須足夠近才行。

所以他們才不管不顧地發起了突擊,試圖儘可能逼近對方再射擊,可還是在半途中被怪物掀翻,好在還有著閃爍法陣。

“開始吧,位置能定到多遠就多遠,能放到多高就多高。”

他們打的就是一個措手不及。

遠離戰場的大樓內,那個沒鼻子的傢伙,正得意地笑著。

作為這次戰爭的指揮者,他必將得到外神豐厚的獎賞。

在他看來這一次的勝利,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遠處廣場中心的大樓,已經被無數怪物重新包圍,人類剩餘的所有力量都被分割圍殺,連最後一輛坦克也已經趴窩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看著即將被踩扁的坦克,他忽然眉毛一挑。

因為在坦克下方忽然出現了一個法陣,將整個坦克容納入其中,在狼形巨獸那隻前爪即將落下來的時候,整個坦克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閃爍!

他立刻意識到了問題所在,然而下一秒,坦克便已出現在他們不過數百米的距離,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向他的所在地。

該死!

還沒等他做出反應,坦克便開火了。

巨大的爆炸,轟垮了這棟樓的半邊頂部,炸出無數碎屑,像是被人啃了一口的餅乾,坦克也落入地面,砸死幾隻怪物的同時,也被迅速圍攻並在又一隻巨獸的腳下被碾為廢鐵。

而在大樓紛飛的碎屑中,一個黑影也從揚起的煙塵中落下,狠狠地砸到了路邊的一輛廢棄裝甲車上,身上還冒著煙,散發著一股炙烤過後的肉香。

可惡!

他摸了摸自己沒鼻子的臉,齜牙咧嘴地扯下一塊正在癒合的皮肉。

該死的人類,怎麼就是這麼不願意認命?!

“給我殺光他們!”

他憤怒地喊道。

雖說他不需要用聲音下令,但喊出來總歸好受一些。

可這一回,他除了得到接收命令後的回覆以外,還有著一個格外納悶的回報,從他身上用於聯絡的護符傳來。

“我們側面,好像有一個人類正在趕來?”

這個彙報的聲音,是跟他一樣,投入了外神這一方的人類,當然並不像他這樣負責指揮戰爭,而是作為戰爭中的一枚棋子。

相比於大多瘋狂嗜血,只能聽懂一些簡單命令的怪物而言。

投入外神這一方的人類,就成了少數能聽得懂複雜命令,並執行的隊伍了,有時候還能起到奇效。

但同樣的,他也得小心這些人趁他不注意,背刺他上位。

不過現在這個彙報

他仔細想了一下,側面?那不就是他現在的正前方嗎?

從樓上被炸下來後,他便落在了一輛停在路口,被人類遺棄的報廢裝甲車上,上邊的彈藥甚至還沒打完。

而他的正前方,則是一條架在幾棟大樓間的寬闊馬路,只是如今擠滿了各種各樣的怪物。

原本道路兩旁的綠植和人行道,都已被淹沒在瞭如潮水般的怪物中。

他望向馬路盡頭,那裡的確是有一個人。

可.一個人是打算幹啥?

“他站住不動了,不是我們的人,好像是那個在玩家論壇上很火的A先生。”

A先生?

全靠玩家論壇的熱度,他立馬就想到了這人到底是誰。

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有著一兩個超凡道具而已,來這裡能做什麼?真把自己當救世主啦?單槍匹馬就準備拯救世界?

對此,他相當的不屑一顧,但謹慎起見,還是直接打死比較好,他將觸鬚探入裝甲車中,控制著炮臺開始瞄準。

仰仗著超強的視力,他能夠清晰地看見遠處這位A先生的模樣。

站在馬路的盡頭,看著如潮水般的怪物,拄著手杖露出了一個標誌性的笑容,將從容不迫詮釋的淋漓盡致。

但若是耍帥的話,可就來錯地方了。

他恨恨地扯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剛才被炸的火氣,乾脆就發洩在這裡吧

“那是.A?”

不止是外神一方,屠憐他們也發現了這個膽大妄為的傢伙,就這麼站在戰場的邊緣,與不斷似潮水般湧來的怪物,也就不過相隔一個路口,卻像是兩個世界。

“他在幹嗎?”靠在她肩上,氣若游絲的卞學姐,此刻也勉強打起了精神,“如果要是想來參加戰鬥的話,那可有點晚了”

一向樂觀卞學姐,如今也只能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不斷後撤的他們,已經快要退無可退了。

屠憐一手提刀,一手扶著自己這位學姐,同樣氣喘吁吁地看著那個身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在她看來,這位A先生是那種心思相當縝密的傢伙,不可能獨自一人前來送死,必然是有著什麼後手。

只是作為一個普通人,沒什麼超凡力量,僅靠一些超凡道具,又能在這個人類與外神的戰場上做什麼?

她想不出來.

“咳咳.”

靠在牆邊,面色蒼白地捂著傷口的桓靜,也注意到了這一幕。

藉著自身所在的這棟樓靠得比較近,她能看得更加仔細。

但這也沒什麼用。

A先生的確是獨自一人站在那個路口,而且還被叛徒們包圍了,眼看著也成了困獸。

不過她相信,A先生一定有辦法的,因為A先生一直都有辦法.

“你就是那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A先生?看起來也不過如此嘛。”

一個輕佻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伍雙抬頭望去,就見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古怪傢伙,正站在陽臺上看著他,從那輕微畸形的面孔,和露在外邊已經成為觸鬚的手,基本可以判斷,這是敵人。

他露出一個笑容,不慌不忙地答道:“傳言總是誇張的。”

“也就是說,你沒那麼厲害咯?”這傢伙依舊漫不經心地問著,顯然是覺得吃定他了。

而除了這個傢伙以為,他還注意到身後的巷子,以及另一邊的樓上,也都出現了相同的身影,他已經陷入了包圍當中,前方就是不斷湧向廣場的各種怪物。

但奇怪的是,這些怪物全然都沒有在意他的存在,即便路過時對他齜牙咧嘴,也依舊會繼續向著廣場趕去。

應該是受到某種控制。

這就需要有控制者,也許是外神.不對,旁邊這些傢伙有彙報的舉動,也就是說,有一個跟這些傢伙差不多的控制者,在主導進攻。

他迅速就察覺到了一股來自於遠處的威脅,眯起雙眼便看見了遠處正坐在裝甲車上的古怪人影。

是那個傢伙嗎?

伍雙不太確定。

擒賊先擒王的道理顯而易見,但哪個是賊王就不好判斷了。

而且,那些厲鬼也飄得太慢了一點.他不由得瞥了一眼身後,但卻讓包圍著他的人,以為這是想要逃跑。

“哈,你不會是想逃跑了吧?”有人嘲笑道:“想逃跑的話,現在可有點晚。”

“我可從沒想過要逃。”伍雙淡然回應。

“哦,那伱打算怎麼辦?單槍匹馬拯救世界?”那人諷刺道:“這可是一場戰爭,想要力挽狂瀾,也得帶一支軍隊來吧?還是說你一個人就是一支軍隊?”

這話裡的嘲諷意味幾乎都快溢位來了。

但伍雙並沒有在意,雙眼不留痕跡地掃過包圍自己的傢伙,注意到他們都做好了進攻後,也不多廢話。

是時候開始拯救世界了。

他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可以回答你前面的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那人不解地問道。

伍雙笑著捏住頭上的獵鹿帽,行了一個脫帽禮,而遠處傳來了炮聲,眨眼間,雕刻著奇異花紋的黃銅炮彈就穿過了他的身體,卻沒有濺起任何鮮血,而是帶走了一片霧氣。

當炮彈在遠處炸響,他也化作了一股霧氣,只留下一段簡短的話語。

“傳言總是誇張的,但我除外。”

“這這是怎麼回事?!”

那些原本包圍他的人,驚訝地環顧著周圍逐漸濃郁起來的霧氣,但很快,他們的驚訝變成了驚恐。

因為霧裡不只有他們,還有一群飢腸轆轆的厲鬼。

這是一支亡魂大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