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看著女人,發現她在院子裡一坐,就是一下午。

晚上,等男人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多了。

他的身上,還沾著酒氣,等回到家裡後,看到女人還坐在院子裡,臉色變了變,酒醒了一大半。

“玉琴,怎麼還沒睡啊?”

女人抬起頭,看著他,眼神有些陌生。

“你去哪了。”

“這叫什麼話,我還能去哪啊?加班唄……”

“你去耍錢了,是吧?”

男人臉色一沉,表現得有些憤怒。

“你聽誰胡說八道呢?我什麼時候喜歡耍錢了?咱倆可是兩口子,我什麼人,你還不瞭解嗎?”

看著怒不可遏的男人,女人卻苦澀一笑。

原本,???????????????她也有些不敢置信。

再說了,那些中年婦女的嘴,可是能說死人的,她怎麼可能聽風就是雨呢?

可現在,男人的反應,反而坐實了她心中的懷疑。

當一個人面對懷疑表現出無比憤怒的時候,其實,更有可能是一種色厲內荏。

如果桂花嫂說的都是假話,當她這麼詢問的時候,男人的反應不該是憤怒,而是疑惑。

耍錢?為什麼這麼說?莫名其妙的啊。

可他不是。

他在發火。

“你也說了,我們是兩口子,其實,你是什麼性格我比誰都瞭解。”女人的手放在膝蓋上,表情冷漠道,“你和王麻子他們,在一起耍多久了?”

面對這樣的詢問,男人變得愈發煩躁。

“行了,你別聽風就是雨的,我沒去,時候不早了,我去睡覺了。”

說完這話,男人就轉身走進屋子裡。

女人依舊坐在院子裡,身上蒙了一層露水,她坐了很久很久。

顧淵看著她此時的模樣,頓時一陣難過,他想要說些安慰的話,可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輕輕搖動著自己的枝葉,試圖用這樣的方式吸引女人的主意。

他想告訴她,還有我陪著你。

可女人雙目失神,彷彿被抽掉了靈魂。

第二天一大早,男人就出門了,顧淵看著他疾步匆匆,時不時還回頭張望著。

原本那個敦厚的男人,不知怎麼的,現在看著突然就有些獐頭鼠目了。

等到女人起來的時候,似乎察覺到什麼,頓時大驚失色,在家中翻箱倒櫃,好像什麼重要的東西丟了。等到晚上男人回來,女人趕緊撲上去。

“你是不是拿家裡的存摺了?!”

男人望著她,眼神中不再有往日的熾熱,反倒是一臉的不耐煩,抬手便將女人甩到了一邊。

“是我拿的,怎麼了?”

“你……”女人一聽這話,差點沒昏過去,她回過神來後,趕緊衝上去,一把拽住男人胳膊,“存摺呢?你取了多少錢?”

“行了!你能不能別煩我?那些錢本來就是老子掙的,老子取出來花了怎麼了?”男人惡狠狠道,“我餓了,去給我做飯!”

女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丈夫。

放在以前,男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

她甚至懷疑,面前的男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丈夫。

“你……你說什麼?”

“???????????????我說,讓你去給我做飯!老子天天累死累活的,還要被你問東問西,煩不煩啊?”男人語氣強硬道。

花壇裡的顧淵,望著他。

他看著地上,男人的影子,像是個扭曲的……

鬼臉。

他知道,自己當初的感覺沒有錯。

男人已經變了,只是這是一種慢慢的轉變,像是一種蠶食。

女人又坐在院子裡,抹著眼淚,壓抑著哭聲。

在她的臉上,顧淵看到了絕望。

變成一朵花的顧淵,也沒有什麼複雜的思想。

他只是能感受到女人難過的情緒。

僅此而已。

慢慢的。

男人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

有的時候,甚至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能看見他回來。

而女人,一直等著男人回家,她就坐在院子裡等著,第二天就發了燒。

當她躺在床上發著燒的時候,男人還火氣沖沖地大呼小叫。

“裝什麼裝!你不就是給我甩臉色嗎?給我起來!老子都餓死了!”

女人掙扎著從床上起來,披著一件衣服,一邊咳嗽著,一邊在廚房裡忙碌。

顧淵看著她,總擔心她會突然暈過去。

接下來的幾天,家裡爆發了不少次爭吵。

男人的爸媽,親戚,還有女人的爸媽,都來到家裡,對著男人一陣口誅筆伐。

顧淵看到這樣的情形,心中稍作安定。

他以為,接下來男人一定會痛定思痛,改變現狀。

可事實是,男人每次都會哭的稀里嘩啦,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改正,再去耍錢,就將手給剁下來。

可等到第二天,還是如之前一樣,什麼都沒有改變過,男人依舊早出晚歸。

直到一個星期後,廠裡的領導找上門來,告訴女人,其實男人已經很多天沒有去上班了。

這個訊息對於女人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

等到廠裡的領導離開後,女人便帶著孩子一起出了門。

顧淵沒辦法跟著,但是他猜測,這肯定是去找男人了。

等了很久很久。

最終還是女人帶著孩子回來了。

顧淵並沒有看到男人。

他一開始以為,是女人根本沒有找到人,白跑了一趟,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女人原本也不算多麼白皙的臉上,此刻卻多了一個巴掌印,非常顯眼,左半邊臉,甚至都有些腫。

顧淵有些不可思議。

男人是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來。

他急匆匆進了院子裡,卻什麼話都沒說,女人剛走到跟前,卻被他推開。

“滾開!”

看著他衝進屋子裡,等到出來的時候,懷裡抱著那臺黑白電視機。

“你要幹什麼!”女人大驚失色,她想要上前攔住,男人一抬胳膊,先將她掀到了地上。

等男人走到院子的大門口,又停下來看著女人。

這一刻,女人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光彩。

可能她是以為,自家男人終於迷途知返,心中有了虧欠。

可回應她的,卻是男人冰冷的話語。

“你給老子聽著啊,你再去找老子,老子就不是給你一巴掌那麼簡單了!媽的,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

說完,他抱著電視機揚長而去。

女人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將嚇得哇哇哭的亮亮抱在懷裡,無聲地落淚。

顧淵慢慢意識到。

往日幸福的生活,是真的一去不復返了。

但是,他並不埋怨那個男人,他能感覺到,男人正在被一點點吃掉,現在的他,剩下的只有那一副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