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奇站在樹枝上,緩緩地挺直了身子,一隻手按在樹幹上,想要捕捉剛才那一絲若有若無的響動。

樹林靜默著,只有風動樹葉的接近規律的聲音。遠處一定有一條澗水,水的流量很藏在樹木之間的溝壑中安靜地流淌著。即使羅奇的耳力不錯,他也沒能聽見動物活動的聲音。不過這也沒有什麼不正常的,這裡不是真正的深山,在距離人類活動範圍這樣近的地方,野生動物本來就很少。

杜正一來這裡是為了使用一座不大為人所知的公共驛站,據羅奇所知公共驛站附近往往能量場異常,所以他剛才聽到的也可能只是能量場輕微波動帶來的聲響。

不過他還是有些拿不準,剛才他是真的以為有蛇在附近。可他從沒有近距離接觸過蛇,也沒有停過蛇爬動的聲音。所以那種判斷與其說是聽到了聲音,還不如說是他就是有了那樣一種感覺。他感覺到了什麼東西在靠近,這種芒刺在背的感覺轉瞬即逝,他集中精神謹慎地等了半天也沒再感覺到什麼。

只是這樣一來,這座山林就變得有些毛骨悚然了,方才那種反正杜正一就在不遠處所帶來的心理安全感開始消散。羅奇靠在樹幹上,集中起注意力,先檢查了自己的周圍,在意識的世界裡在他的周圍他也沒有檢查到任何主動的意識。

他張開眼睛,緩緩地鬆了口氣,開始思索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快點找到回去的路。在野外辨清方向的技能他是沒有的,魔法師現在已經完全是城裡家養的了,離開人類的城市之後生存能力比普通人類根本強不到哪裡去。最糟糕的是,他的手機被麻將沒收了,為了讓他集中精力考試,事後他也忘了跟麻將要回來了,所以就連人類的工具他也指望不上。

羅奇在樹枝上盤膝坐了下來,再次閉上眼睛,在冥想了十分鐘以後他才敢稍微降下自己的意識之盾,進入了意識的世界。嶄新的世界在他的意識裡向他揭開了帷幕,他的視域變得遼闊,樹林也變得喧鬧起來,星星點點的簡單意識在他的視域裡如同螢火飛舞。他知道那些可能是松鼠,飛鳥,或是其他小型的動物。

他遙遙地看到了人類和法師的存在,像是虛空世界裡的座標。他彷彿在這個世界的空中御風飛翔,俯視著地面上引導著他的燈塔,他能感受到他們真實的存在。

羅奇斷開與意識世界的連線,他張開眼睛,有些輕微的頭暈目眩。在意識的世界裡他想要確定他們的存在很容易,可是在現實世界裡羅奇煩惱地想著,也沒有個比例尺可以換算,他還是無法知道他們的準確方位。他抬起一隻手,胳膊肘撐在自己的大腿上,手撐著臉,鬧心地琢磨著這事該怎麼辦。

他想起他在瓊林的時候,他是靠避開識別出來的意識而從法師身邊逃開的。如果他現在反過來依靠意識的響聲來定位,皆以縮短物理距離的話,他就需要把意識世界一直敞開著,但那實在有點危險。這地方讓他沒有安全感,反正杜正一遲早也能把他找到,如果他為了快點找到他們就冒險完全開啟好不容易穩定住的意識世界,這實在太蠢了。

他也不能冒險使用這裡的動物。羅奇本來就算了解貓,又在古鎮裡練習過很多天,所以才能用貓來跟蹤杜正一。但是現在他一想到老鼠就噁心,聽說松鼠和花栗鼠智商也不是太高,智商越高越難控制。鳥類的大腦本身就有點怪,更加不適合。

他鬱悶地想了一會,突然冒出來了一個新的想法。其實他完全可以使用人的眼睛來代替貓的眼睛,他對人實在是再瞭解了不過了。至於人選杜正一的意識壁壘厚的不可撼動,麻將本身是個心靈感應者,接觸他的意識不但很難,而且對他們兩人來說都很危險。剩下關歆月倒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她作為人類根本不會主動意識到外來意識的存在。

不過要這麼做的話,實在太變態了,在主體清醒的情況下做這樣的事,簡直就像傳說中的冤鬼附身。

羅奇在樹杈上冷靜了半天,反覆論證了這麼做的可行性,過了一會他想到其實他可以完全把關歆月的思維隔離開,只接受關歆月大腦中收集到的資料,而不觸碰她的邏輯思維區域和記憶區域。至少他大部分時候對貓就是這麼做的,所以他才沒有想吃老鼠和小鳥的念頭。人類比哺乳動物的思維更敏捷,大腦的很多部分都更發達,但是本質上區別並沒有特別巨大。

如果他們商量要去哪個方向尋找他的話,他就可以順著他們的意思走,可以儘快碰面。甚至杜正一如果已經回來跟麻將遇上的話,他完全有可能會根據上次在和平街街道辦的經歷,猜測到自己會透過某雙眼睛望著他們。他那麼聰明,可能會反覆重複某個匯合點,讓他注意某個能作為地理座標的地方。想到這裡羅奇突然有些擔心,可能杜正一已經這樣做過了,他是不是浪費了太多時間了,他早就應該這麼做。

一陣風從山林深處吹出來,帶來陰冷潮溼的味道,羅奇頭頂的短毛被吹了起來,陰溼的風打在他脖子上的面板,他打了個冷顫。不吉利的感覺像海面上的赤潮不斷蔓延,羅奇忍不住扭過身子望了望樹後。

樹後依然是樹,山林之外還是山林。南國的森林蔥蔥蘢蘢,溪水山澗盤繞在樹木的根旁,在初春的時候覺得樹林裡陰冷潮溼也許是很正常的。這裡是一座幾乎被荒廢了的公共驛站,這顆行星上有的是這樣的地方,杜正一隨機選擇了這裡,這裡就有埋伏的可能性大概不到千分之一。

羅奇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又縮回了樹幹的這邊來,強迫自己放鬆下來,他開始默默地背誦著操作流程,他的手指翻動著在面前劃出一會要用到的複雜的操作圖,漸漸地注意力高度集中起來。

他閉上了眼睛,意識世界又一次在他的世界展開,他準確地找到了範圍內唯一的人類意識,像是從天空中向著地面上的靶心降落,他環繞著那意識,逐漸侵入其中。他隱藏了自己的痕跡,降低自己的意識存在的活躍度,他做這些的時候異常快樂,遊刃有餘,彷彿他天生就知道該怎麼做。

他融入一個人的意識,猶如澗水匯入大河。他暫時放棄了自己的耳眼接受到的世界,他在關歆月的意識中尋找著她的視覺和聽覺,將它們投注在自己的大腦中,世界再次明亮清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