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十五章

羅奇遲鈍地轉過身去,有些敬畏地看著世界盡頭的破損,傀儡穿過破損的場面就像跳入一道光幕的大門。

“羅奇。”杜正一認真地聽了一會,閒聊似的問道,“你聽得見自己肋骨正在生長的瘮人聲音嗎?”

羅奇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臉上慢慢浮現出了好奇的神色,“肋骨骨折,挫傷了肺。我用你們戰鬥法師的辦法,把這部分神經都關閉了。”

“自學成才。”杜正一說道,忍住了教訓羅奇這麼做很危險,那堂課留到吃飽飯睡醒覺之後吧。“這是最後一道測試,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情況了。”

“我過關了嗎?”

“就算沙盒壞了也不耽誤提取資料,流程已經走完,到此為止了。這也是我同意測試的條件,不管成不成功這都是最後一次,我不會再配合他們了。不過我覺得這次測試算是成功了,委員會最後會接受這個結果。雖然你可能以後會被瓊林套上車,也成為一頭拉車的牛,但至少眼下這個階段已經結束了。你已經成為正統法師社會的一部分,我總算放心了。”

羅奇抬起眼睛仔細看著杜正一的臉,嘴唇微微發抖,看著像是要哭卻突然笑了出來,“他們都是sb。”

杜正一擔心地看著他。他笑得更厲害了,忍不住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肺部,“他們都是sb。他們把你弄走的時候,我其實完全屈服了,他們要我拉車我就會拉車。結果他們要測試我夠不夠資格做一個法師?我什麼時候在乎做個法師?要我給他們幹活。那他們給我什麼報酬?信用點?欺負低階法師的權力?歸屬感?”羅奇哈哈大笑起來,伸手扯住杜正一的胳膊,“讓你活著,我就幹活。去他媽的共同利益,偉大事業,我才不在乎,我又不是希特勒的嘍囉。”

杜正一的臉色變的有些蒼白,羅奇說了逆反他一生追求的話,如果言語也能有力量的話,他能感覺得到羅奇在捲起一場颶風。但是他不能反駁不能惱怒,因為羅奇甚至沒有站在他自己的立場上,當一個人為你兩肋插刀的時候,你如何能責怪他?半晌他才說道,“你跟關歆月不是經常嚷嚷著,凡人皆有一死?”

羅奇猛地抬起一隻手堵在他的嘴上,“凡人皆有一死,我也可以死,但我要公平地死。不管裴樞是怎麼拉你入夥的,那種話哥你跟別人說,我再也不想聽了。還有,不管我要幹什麼,你都不要干涉我,只要我沒越過最後一條線,你也不要阻攔我。”

“好。”杜正一說。

羅奇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他平靜地說道,“我們是朋友。”羅奇等了半天,杜正一沒有下文了,彷彿是要轉移話題,杜正一說道,“他們太整齊了,他們算是一個生物嗎?”

“你觀察出來了?”羅奇說道,“不知道最初的意識在這裡待了多久,可能肢體報廢以後補充了新的傀儡,但為了省事就直接裝入了調整過的老意識。這個意識一代又一代地在這裡存在,補充進來的新傀儡或多或少也會儲存一點點原本的意識和記憶,為了協調行動,又被人為同步了思維。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集體意識開始產生了自我,每個傀儡的大腦活動能力雖然不行,但是成千上萬個殘缺的大腦合體之後湊成了一個幾乎完整的大腦,一個自我。”

“完整如何定義?”杜正一敏銳地問道。

“我把自己接入了進去。”羅奇低聲說,“我感覺到了孤獨,渴望,嫉妒。”

沉默了半天,杜正一才低語道,“真可怕。”

“就像弗蘭肯斯坦。”羅奇說道,“法師們無意之中製造出來了一個人造人。我們法師到底是什麼?像原始人類一樣野蠻,卻比現代人類還有力量。”

“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需要有一個委員會來約束。”杜正一說道。

“有用嗎?我覺得早就失控了。”

“也許有一天你能組建一個更好的委員會來管理這一切。”杜正一說道,“瓊林已經存在千年了,旁觀人類就知道所有太久遠的組織都不會太好,遲早會僵化。”

“你居然可以這樣說話?我以為你效忠的是瓊林。”羅奇驚訝地皺起眉來,“你怎麼了?”

杜正一笑了,“誰給你的印象我效忠的是瓊林呢?我效忠的是孤山,還有你不讓我說的偉大的事業。”

“我明白了,孤山守衛不效忠任何人本身,纏結沒有把你依附到某個人身上。怪不得法師始終沒有產生皇帝,也沒有產生國家。”羅奇若有所思地說道。“所以瓊林出現了問題,你反倒被釋放了一部分自由。”

“我可算不上被拘押吧?”杜正一說道,“你為什麼要跟傀儡待在一起?你本可以找個僻靜的地方等我。”

羅奇的臉色像是胸口劇痛起來,“我看到有個傀儡抱著絨毛玩具狗,就像年歲還不大的人。”

“你就產生了深入調查的好奇心?你確實知道會捱揍的吧?”

“不,我發現傀儡在收集這些東西。我想起來,他們可能會收集到一種東西。”羅奇說道,他伸手進自己的衣服內袋,從裡面掏出一卷破舊骯髒的布。

“這是什麼?”杜正一勉強自己保持著冷靜。“一本高深的圖文並茂的布做成的書。第一頁畫著一顆捲心菜,你辛辛苦苦去拿這個,是因為你的智商跟捲心菜差不多?”

“這是嬰兒書。”羅奇說。

“什麼?”

“嬰兒看的書,所以是布做的,嬰兒會撕紙。你沒見過。”羅奇解釋道。

“我生下來就不撕書,不需要這種幼稚的東西。”杜正一說道,突然心念一動,“等等,這是書,有文字嗎?沒被銷燬的有文字的東西不會很多。”

“我就知道你也會想到,所有紙都被毀掉了,圖書館空了。街上的廣告牌也空了,牆體被清理過。我只能想辦法找一些不是紙,可能有文字,還有機會僥倖儲存下來的東西。”羅奇搓掉了捲心菜下的泥土,露出一行優雅的符號。

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羅奇慢慢地翻著這本嬰兒的書,“有意思吧?”

“有意思。”杜正一慢慢地說道,他指了指一隻羊下面的符號,“這個字我會念。”

“怎麼念?”

“我不想念。”

“這是上古法師咒語,這麼神聖的咒語你不想念?我根本不認識,我才三年級,還是個學渣。”

“我這會意識到,這是個擬聲字。”杜正一干巴巴地說道。

“咩咩?”羅奇問道。

“差不多。”杜正一點了點頭。

羅奇把嬰兒書又重新翻了一遍,“所以咒語不過就是一種失傳的文字,根本就不神聖。只是我們使用的時候,會有力量,有些人使用起來就只是文字。”

杜正一沒有說話,他受到的震撼比羅奇還要巨大。

“看看這裡,完全是個人類的城市。”羅奇說道,“這些人曾經使用法師的語言,卻像人類一樣生活。他們現在去哪了?是我們中沒有魔法的人?他們曾經聚族而居?他們為什麼消失了?你猜是不是我們s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