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灝打量著在這片不毛之地偶遇的隊伍,在他看清這支隊伍的成色時驚訝的快要掉了下巴。他認識文琳,這個曲線玲瓏有致的女人非常漂亮,但她在瓊林的戰法中出名不是因為美貌,是因為跋扈。她身邊的石潛,總是像舔狗一樣地跟著她。

劉子予的大名就不用說了,有幾次燕灝參加過的作戰會議裡,是由劉子予負責技術講解的部分。不過這是燕灝第一次看見她出外勤,這太不可思議了,等會她可能會在平路上摔破膝蓋。她旁邊的女孩他不認識,看著實在太小了,還是個少女,誰會把少女帶到這裡來?

最讓燕灝意外的是他看見了烏蘇,大烏蘇法師——不,是大法師烏蘇,他背地裡總是叫錯——他的地位很高,他也從不會出現在第一線。他現在站在這裡,就像領導檢查工作一樣會弄得所有人都不舒服。可他甚至沒站在主要的位置,他的神色很剋制,一臉置身事外的雲淡風輕,就像被朋友捎到朋友的朋友的家中做客,不得不矜持一些。

這些人,就像一個跨界組合,眾星捧月的陪襯著一個年輕的男孩。始祖法師在上,他第一次看見有人會心甘情願地撲進杜正一的懷裡,儘管嚴格來說那不算撲進懷裡,但那熱切親暱的樣子跟一隻看見主人的金毛尋回犬也沒什麼兩樣子。不,等等,從尺寸上看不是金毛,頂多算是博美。

這孩子是誰?裴樞生孩子了嗎?隱婚?哪個小法師給他生了這麼個小孩?

幾分鐘以後杜正一就升起了隔音的護盾,燕灝回頭看了看戰鬥法師們,他們總算不那麼像行屍走肉了,雖然每個人的臉上依然掩蓋著冰霜的面具,但畢竟所有人的目光都明裡暗裡地盯著那個年輕的少年。他跟杜正一正旁若無人地開著小會,不知在爭論什麼。法師能活兩百年總是有好處,比如說能看見有人敢跟杜正一爭論,叫板。這並不是說杜正一以前真會像個惡霸一樣揍所有跟他說話的人,只是杜正一會無視,可他現在真的在回答。確切地說,是回吵。

雖然聽不見聲音,可是他親眼看見了杜正一說話的頻率。怎麼說呢,他想起一部人類的偉大文學名著,有一顆草說它重生以後要把一生的眼淚還給澆灌它的那個人。喏,眼前就是,杜正一一定是上輩子欠了那個男孩什麼,這輩子要把所有的罵人話都還給他。

那個小孩不知道是傻還是牛逼,一直在笑,跟杜正一吵架吵得神采飛揚。他們就站在一塊情況不明的屠宰場上,等著戰神吵完架,燕灝簡直失去了耐性。為什麼杜正一不乾脆把他一拳打倒?那孩子看著不值一提,攻擊他甚至用不上魔法,用魔法都算勝之不武,為什麼非要跟他廢話。

“燕灝!”

燕灝嚇了一跳,不知道什麼時候隔音魔法已經被收起來了。他對上杜正一的視線,沒從杜正一的神色裡發現憤怒,那少年也靜靜地看著他,他們倆剛才激烈的爭吵好像根本不曾存在過。他下意識地對杜正一點點頭。

“把周睿思叫過來。”杜正一說道。

他連忙去提人,周睿思被他們塞在車裡一路帶著,像帶著一塊醫療廢物,也不知道杜正一到底要幹嘛。如果真的發生交戰,不知道這個二級執行法師能不能自保。

他不知道杜正一現在要周睿思過來幹什麼,周睿思剛才被顛的運車了,不知道他的高原反應為什麼這麼嚴重,簡直不像個法師。

周睿思現在本能地有些怕杜正一,被叫過來眼神都有些慌亂。他還穿著不舒服的布洛克雕花皮鞋,在剛才的狂奔之後地上的紅褐色沙土糊住了他皮鞋上的每個雕花眼。“杜法師,我……”他吞嚥了一下,“您有什麼話要問嗎?”

燕灝看見杜正一的下巴朝周睿思點了一下,這個訊號是給他身邊那少年看的。那個少年笑了一下,他可能是個非常愛笑的小子,眼神明淨靈動,面板白皙乾淨,看他站在這個荒涼的羚羊活動地區,真是讓人不忍心。

那少年看向了周睿思,燕灝突然覺得少年的眼神太剔透了,過於剔透,過於幽深,他的脊背突然掠過一陣寒意。少年向周睿思笑了,像是醫生要對你做點什麼之前試圖讓你穩定下來那樣。你看見醫生微笑,然後你更害怕了,疼痛可能就要被推過來。周睿思疑神疑鬼地看著少年,不由自主地望向少年的眼睛,他的肩膀突然輕微地震顫了一下,極輕微,彷彿只是呼吸頓了一下。

少年眨了眨眼睛,幾乎立刻就轉頭去看杜正一了,“他被刪掉了記憶。”

什麼?

燕灝差點倒退了一步。周睿思呆滯地看向杜正一,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

“誰幹的?”他聽見杜正一毫不懷疑地問道。

“手法很熟悉。”少年說道,“老朋友了。”

“他們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杜正一問道,“他們殺了陸青山。”

“也許是惻隱之心,那人也不是個瘋子。”少年平靜地說道,“或者這些都只是賣個破綻,吸引你一步一步靠近,他們的目標肯定是你。”

“等一下!”周睿思突然喊道,“你們是什麼意思?你,你說我被修改了頭腦?”

少年回過頭來看了看他,“你沒有高原反應。”

“你說什麼?你怎麼知道我有高原反應的?不對,等等。你為什麼這麼說?”周睿思混亂地說道。

“你被刪除了記憶,你覺得不舒服是被強了腦子的後遺症,施法的人讓你相信你一直有高原反應,你不舒服是因為高原反應。”少年說道,又轉向杜正一,“他可能看見了人臉,他們沒殺他,但也不希望留下目擊證人。”

周睿思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這些話,怔怔地站在原地。

燕灝衝動之下忍不住問道,“你是意念法師?醫生?你怎麼能這麼快就檢查完一個人的頭腦?”

少年轉過頭來看向他,那雙眼睛裡的笑意消失了,“我就是能。我感覺的到,你的意志還夠不上鐵血戰士,要不要我遍歷一遍你的腦子來證明我能?”

燕灝說不出話來,彷彿一根無形的長矛把他釘在原地,他的後腦傳來一陣輕微的麻痺。

“他沒有惡意。”杜正一突然說道。

燕灝吃了一驚,下意識地看向為他說話的杜正一,回過神來後腦的麻痺感消失了。

杜正一卻突然說道,“村道收費嗎?”

這話是問那少年,燕灝驚訝地看著他們。那少年想都不想地說道,“怎麼可能?梁山的村道嗎?”

燕灝當即就覺得嗓子幹了。

杜正一又問道,“你聽說過老年協會嗎?”

少年的眼睛不知怎麼亮了,“哪個傻逼給協會交會費了嘛?”

杜正一用下巴點了點燕灝,燕灝面紅耳赤,那少年看著他笑了起來,“那是黑社會。”

“那都是老人。”燕灝匪夷所思地說道。

“年高不一定有德。”少年說道,還補了一句,“我建議你去人類的派出所報個案吧,日行一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