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尚雲緩緩地放下手機,在揚聲器裡還能隱隱約約聽見運控的解釋的聲音,但是莫尚雲已經不願意聽了,他眼睛所看到的能給予更為深刻的震撼。

“徐蒼?”莫尚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人身上飛濺了密密麻麻的泥點子,腳上的鞋更是包裹著厚厚的泥漿,褲腳處的泥漿已經乾裂開來,但是褲子膝蓋以上還能看得出來潮溼的跡象。而徐蒼的頭髮全部耷拉下來,硬結成亂七八糟的狀態,這明顯是淋了雨之後陰乾的表現。而呈現在莫尚雲視線中的徐蒼臉色蒼白如紙,本來應該散發著青春活力的眸子裡盡是血絲,眼皮更是無力地耷拉下來,似乎下一刻,徐蒼都會隨時閉眼睡著。

疲憊,不用詢問,不用探知,光是看徐蒼如今的神態,臉上便是已經寫滿了疲憊。

沒錯,莫尚雲是認識徐蒼的,因為他就是將徐蒼的熟練檢查掛了三次的檢查員,那個讓徐蒼從炙手可熱的的新星墮落成航司間的笑話的始作俑者。

徐蒼或許也沒有想到當班機長會是莫尚雲。鑑於此前一些不太好的經歷,饒是徐蒼不算內斂的性格,在跟莫尚雲對視之際都情不自禁地避開視線。

莫尚雲側過身子,正對著徐蒼,目光在徐蒼身上上下打量許久,最終才是問道:“公司說一直聯絡不到你......”

“哦,是路上下雨,手機淋溼了用不了了,不是我故意的。”徐蒼連忙辯解道。

莫尚雲目光一凜:“你的意思是說你是冒雨過來的,你到底是怎麼過來的,我看新聞說劍川到瀘水的路塌方了,走不了了。”

“是走不了了。”徐蒼點點頭:“不過我在路上遇到了一個好心的老大爺,坐在驢車走了小路先到了臨水縣,然後走路到了瀘水。其實,如果按照計劃的話,我半夜三四點就應該走到這邊了。但是,走到一半下了大雨,實在走不下去了,我就找了地方避雨,一直等到雨小了點兒才繼續走,耽誤了不少時間。”

徐蒼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好似脫力一般,但是他依舊在極力掩飾著,露出一絲慶幸的笑容:“看上去,我好像是趕上了。”

“沒錯,你確實是趕上了。可是,現在好像不是趕不趕上的問題吧?”莫尚雲是雲上省洱海市的人,不管是臨水縣還是瀘水縣都是在洱海市的管轄之中,所以對周邊的情況莫尚雲還是比較瞭解的。

如果說徐蒼坐驢車到臨水縣還算是在正常範圍內,那摸黑從臨水縣走到瀘水縣,那簡直是堪稱瘋狂的行為。

莫尚雲記得半夜打雷下雨的聲音曾吵醒過他幾次,也就是說,在那個時候,徐蒼還在野外艱難前行。

“教員,現在時間還早嗎?”

莫尚雲長出一口氣:“剛過六點。”

徐蒼神色一變:“那走啊,不能再晚了。”

“你不用開個房洗個澡,換身衣服嗎?”

徐蒼忙是擺手:“不用了,這太耽誤時間了,我到了飛機上去廁所裡衝下臉,換套衣服就行。”

說著,徐蒼拍了拍背在後面的書包,欣喜道:“東西都在裡面呢!”

莫尚雲看著徐蒼疲憊之中硬擠出來的笑臉,由衷地說了一句:“徐蒼,這還是伱嗎?”

此前,莫尚雲初見徐蒼之時就能發覺徐蒼是一個極富靈性卻生性散漫之人。他為何要連掛徐蒼三次,其中就有一部分莫尚雲恨鐵不成鋼的原因。上天給了徐蒼恐怖的天賦,但是他卻毫無負擔地將之浪費掉了,這讓惜才的莫尚雲感到失望而憤怒。

可在此刻,莫尚雲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徐蒼變了,一種從內而外的變化,一種根植於本性的變化。

“教員,當然是我啊。”徐蒼一隻手扶在中巴車上,硬擠出一絲笑容:“教員,我走著有些累,可不可以先上車啊?”

“啊?去吧,你先上去吧!”

徐蒼一聽可以先上車,扶著中巴車從莫尚雲身邊走過。離得近了,徐蒼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衝入莫尚雲的鼻腔。

那是一種潮溼中混雜了汗液以及一些動物體味的感覺。

“唉......”不知為何,莫尚雲突然嘆了一口氣,彷彿是跟徐蒼一樣脫力了。

等徐蒼上車,莫尚雲給已經回酒店的第一副駕駛發了個簡訊,讓他們回來,接著給運控打去了一個電話。

待到電話接通,運控剛準備跟莫尚雲解釋,莫尚雲反倒是截住了運控的話,反問起來:“今天值班一號是誰?”

“啊?”運控沒搞明白莫尚雲想要幹什麼,但還是回答道:“是陸總。”

“陸景華?我知道了。”說完,直接掛了電話。之後,也不管時間早不早,當場就給陸景華打了電話過去。

大約十分鐘後,兩個副駕駛以及乘務組匆匆回了車上,此時莫尚雲已經打好了電話上車了。前面兩個副駕駛率先上了車,後面的乘務組隨之跟上。

其中有一個乘務員在甫一上車,下意識地捂住了口鼻,似乎是問到了什麼很難聞的味道。再是往車裡一看,立時就看到了渾身髒兮兮徐蒼歪著頭已經睡著了。

莫尚雲眼見乘務員想要詢問徐蒼的身份,馬上右手壓了壓,做出個噤聲的手勢,努力壓低聲音:“動靜小些,讓他睡。”

這乘務員也是機靈,腦筋一轉也大約搞清楚狀況了,還朝著後面的乘務員說明了下情況,然後躡手躡腳地往車廂裡面走去。

一行八個人上車竟是沒有半點兒吵鬧,車廂裡只能聽見徐蒼微弱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