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天工重構體

遠東邊疆，泛指位於極限星域東部的一片南北走向的狹長星帶，星帶之外便是一片漆黑的河外天淵。

萬年前那場由人類帝皇發起的大遠征的主要前進方向，便是從位於銀河西部的神聖泰拉出發，向東突進開拓極限星域。

人類大軍東征的兵鋒貫穿銀河，其鋒芒的盡頭，便是遠東邊疆。

對於彈星者居然會索要這樣一片邊陲之地，阿列克謝十分詫異，其因有三：

一是，遠東邊疆的空間體積雖大，但因位於銀河星盤邊緣，這裡的星群密度十分稀薄，遠不如位於銀河腹地的星光密集之處。

同樣是邊長100光年的標準星區，奧特拉瑪五百世界的範圍內可能會有數以千計的宜居星系，在星系稀薄的遠東邊疆就只能勉強找到幾十個，能否上百都是個問題。

其二，即使是帝皇仍行走於人世、帝國的國力正處於頂峰的大遠征時代，王座世界對邊疆區域的管理也十分困難，難以直接施加統治，只能透過羈縻手段鬆散管轄，連稅都是千年一收。

可以說，遠東邊疆的幾個星區哪怕相互之間打一場內戰泰拉政府都管不著，也管不了，基本上等於獨立王國。

三則是，阿列克謝現在正在籌備前往泰拉的遠征。

遠東邊疆的軍事力量幾乎被她完全掏空，大多數星球上的貴族都因為不同的利益許諾全族投入，無法用談話打動的死硬勢力也被女先知用一些隱秘手段所處理了，帝國對這裡本就鬆散的統治陷入完全癱瘓。

他們頭也不回地任由一個個星球被綠潮吞噬，可以說，這片稀薄而貧瘠的邊陲之地已經處於預設被放棄的境地了，為了傳遞人類文明的希望之火，他們拋棄了由遠東邊疆範圍內的所有星區。

就是這樣一片本來就要被放棄的戰略犧牲品，彈星者完全可以等到遠征艦隊出發後憑藉自己的軍事實力直接強取豪奪沒有任何問題，只有最極端的狂熱份子，才會對他有所不滿。

畢竟這片區域原本是要被獸人帝國所佔據，落入彈星者手裡，起碼還算控制在人類手中。

更何況彈星者還願意出大價錢買。

技術賢者斯潘格勒身上的機械義肢因電流超載而微微顫抖著，雖然出於身份原因他未發表任何觀點，但他的身體反應已經表明了技術賢者對這場交易的態度。

阿列克謝的樣子卻有些窘迫，她無神的雙眼飄忽不定，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樣子。

她並非不知道羅素給出的條件是何等的優渥，能用一片本就打算放棄的星域換來曲速引擎和複數榮光女王級戰艦的支援，更無疑是一筆幾乎等於被白送錢的離譜交易。

這正是讓阿列克謝陷入猶豫甚至恐懼的原因。

為將星門模板安全送到泰拉而被迫放棄大片星域的防禦，這是偉大的犧牲，是迫不得已的抉擇，只要遠征取得最後的勝利，沒有任何人會因此譴責她的決定。

但為了一些軍火支援，將屬於帝國的領土割讓給一名不知道底細的疑似永生者，就完全是另一個性質了。

技術賢者沒有資格做出這個決定，身為帝皇活聖人的阿列克謝也沒有，她承擔不起這場交易所意味著的深邃政治意義。

這是在動搖黃金王座的權威，除了帝皇，沒有任何一名活著的人類有資格做出這個決定。

於是帝皇來了。

熾烈的光芒從女先知的靈魂深處湧出，讓她紫羅蘭色的雙眼一同染上淡淡的金色。

透過琉璃穹頂撒入雲頂大堂的陽光帶著難以形容的久遠之意，彷彿它並非由法雅的恆星散射而出，而是來自遙遠銀河的另一端的，人類古老的母星泰拉所沐浴的太陽光芒，璀璨地籠罩了整個都市星球，熠熠生輝。

阿列克謝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彈星者兜帽之下流轉的靈能薄霧，女性柔美的五官反常地呈現出一種只出現在男人身上的剛強與堅毅。

“彈星者。”阿列克謝開口說道。

她的聲音一反原來的溫婉柔順，變得不可捉摸，好像有千萬個人同時開口，將無數個聲音重疊成一段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單純語言。

他說：“我所追尋之物，是全人類的解放，而非帝國的強盛。”

羅素笑笑：“我明白。”

阿列克謝頷首：“——放手去做吧。”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即使對人類之主來說，與彈星者的對話也十分艱澀。

羅素沒再回話，只是看著，看著阿列克謝身上的點點金芒消散殆盡，只剩一個小小的，金色的劍形印記留在了她的眉心。

簡短的交流後，旁邊的斯潘格勒如夢初醒，他現在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而在雲頂大堂的入口處，原本緊閉的大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開啟了。

四名身著精工動力甲的阿斯塔特帶著驚愕與憧憬，他們跪倒在門前，滿目都是不可置信。

“神皇在上啊……”

灰風歪歪頭，默默抱住了羅素的手臂。

與帝皇的交易談成後，羅素便帶著灰風一同離開了恩布拉。

人類帝皇降下神蹟的訊息經緋紅新貴戰團和恩布拉機械修會之口迅速擴散，國教人士更是在親眼見過女先知眉心的神聖印記後，便立刻將其奉為人類之主真正的代言人。

遠征艦隊的集結效率達到了空前的程度，也給羅素帶來了一些壓力。

隨口許下13艘榮光女王級戰艦的承諾的確大氣，然而他連裝配泰坦鉅艦的船塢都需要現造。

莫名有種明天就要去打怪獸的超人在今天晚上連夜縫製紅內褲的感覺。

好在地爆天星已經就位，在充足的資源供應下，羅素有信心在遠征艦隊出發前準時將承諾好的艦船交付使用。

微縮銀河中，逆熵已經選定了爆破目標；臨界基地星系內環，奈米星球完全解體成了擁有無限可能的機械奈米雲；羅素所持有的所有常規工業產能被完全喚醒，星門、物質解壓器的建造先後提上日程，

“不夠，這還不夠…”

面對此情此景羅素仍嫌不足，除了讓灰風也一起投入接下來的建設工作之外，他將沉睡中的肅正主機也一併喚醒過來接入區域網中，以進一步提升產能。

就在屬於彈星者的工業機器進入全速運轉之時，真理修會科考艦隊對金字塔群的武裝科考也取得了一些成果。

耀斑星系中，飄蕩在星系內的輻射塵埃和有害射線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弭淡化了不少，兩支風格各異的艦隊停泊在星系最外環的碳化結晶星球軌道上，各自佔據金字塔群的一側。

一支，是真理修會派出的科考艦隊。

一支，是機械修會組織的考古隊伍。

對金字塔群的考察工作或者說暴力拆遷也被分成了兩部分，分別由技術神甫和宣道士們各自進行。

真理修會負責的區域的建築結構相對完好，一座座被攻破金字塔之間的虛空上飄浮著形態各異的金屬殘骸：冥工甲蟲、墓穴蜘蛛、墓穴追獵者、古墓哨衛……部分宣道士正在對其進行拆解回收，帶回法雅再進行進一步的研究。

這些自動仿生機械對入侵者抱有極強的的攻擊性，自身也擁有不俗的戰鬥能力，好在真理修會的武德相當充沛，遭遇機械構造體襲擊的第一反應就是給它活拆了。

機械修會負責的另一半區域則是一片狼藉，建築群外圍的小型金字塔在三年的時間裡被一一拆除，裡面的各類異形設施要麼被搬走，要麼被就地解剖，連塊金屬板都沒留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來搞拆遷的。

而在建築群中央，體積最為龐大的超大型金字塔的塔身上則有著一道道被重型火力轟開的猙獰傷口。

幾名機師駕駛著大型工程機械，將2臺通體銅色，形似大型蜘蛛的已經癱瘓的龐大機械構造體從碎石堆中拖出，運往軌道上的旗魚科考艦。

這是一種名為“天工重構體”的重型構造體，它堅不可摧的機體擁有著接近精金的堅固，卻又有著媲美靈族泰坦的行動速度，堪稱怪物。

被清開的道路兩旁，橫七豎八躺滿了被撕開胸膛、切斷手腳的大型人形機甲，那是被天工重構體幹廢的賽博勒克斯戰體，注重重型火力打擊的賽博勒克斯戰體在這樣的距離下與這種怪物近身廝殺，還是太過吃力了。

科考艦隊帶來的數十臺戰體在此一次衝突中便折損過半，堪堪將這兩頭鋼鐵怪物成功癱瘓。

太空死靈的科技，著實震撼人心。

“如果中央金字塔裡面再有幾臺這種大傢伙，我們就得打道回府了……”阿爾馮斯站在賽博勒克斯戰體的殘骸身旁眺望著金字塔身上的巨大傷口，喃喃自語。

這次科考任務的難度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安心啦，這種恐怖玩意就算對太空死靈來說應該也能算得上珍貴，最多在核心區域佈置兩臺。”莉斯緹雅踮起腳尖，大大方方地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

阿爾馮斯嘆了口氣：“但願如此。”

萬一天工重構體對太空死靈來說只是可以量產的廉價兵種，那就好玩了。他們這群準備深入探索中央金字塔內部的人怕是一個都沒法活著出來。

清理完天工重構體的殘骸後，科研主管帶著工程機械返回了艦船之上，接下來深入險地會比較危險，未經義體改造的凡人最好還是不要參與。

阿爾馮斯帶領著一支由17名宣道士，9名技術神甫組成的聯合考察隊，在手持高壓熱熔與論據長矛的靈族女妖以及裝備了引力武器的智控機僕的保護下，從建築的傷口處進入了這座超大型金字塔的內部。

長期以來在建築群外圍遭遇多次剝皮者和墓穴蜘蛛突然襲擊的經歷讓宣道士們緊張到了極點，但出乎意料的，這座位於中央的大型金字塔內部反而很……安靜。

即使是以靈族女妖敏銳的聽覺，也聽不見維護墓穴的冥工甲蟲的執行聲音，這裡面完全是空的。

“奇怪……”阿爾馮斯皺了皺眉，他經過義體改造的眼球晶體在黑暗中也依然擁有紅外掃描和熱成像等多種視覺，但無論是哪種視覺，都看不到任何東西。

周邊小型金字塔內還會殘留一些未開封的軍火和不知用途的設施，但這座最大的中央金字塔裡的空腔，就是字面意思的空腔。

除了已經沒有能源流動的傳輸管線和天工重構體爬行留下的的痕跡之外，便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連作為墓穴自我維護系統的冥工甲蟲也沒有一隻，靜得出奇。

“提高警惕，小心埋伏。”

阿爾馮斯說著，藍紫色的靈能光芒從他的雙眼逸散而出，透過身旁女妖攜帶的輔助器械的增幅，輻散到身周各處，感受著空腔之中每一粒塵埃的流動。

靈能者的特殊預感告訴他，常規裝置可能無法預警他們接下來要遭遇到的危險。

只是全神貫注在探索中的阿爾馮斯沒能注意到，身旁的幾名技術神甫正悄悄盯著女妖手中的靈能增幅裝置。

機械修會並非沒有功能類似的裝置，但這個型號是以前沒見過的……

由3名駕駛著懸浮摩托的諷刺女妖作為前鋒偵察兵，探索隊伍有條不紊地沿著輸能管線深入金字塔內部。

負責護衛的暴怒小隊手中的高壓熱熔保持著隨時可以發射的熱機狀態，阿爾馮斯的靈能如觸鬚般跟隨在懸浮摩托身後一路往前延伸，每個人的量子神經都緊繃到了極點，警惕著可能會有的危險。

直到他們一路沿著管線走到盡頭，也沒有遇到任何危險，準確來說，是什麼都沒遇到，這真的是一座空塔。

一扇漆黑的寬闊大門出現在面前，阻止了了摩托上的諷刺女妖小隊繼續往前進。

阿爾馮斯停下腳步，眾人的視線一同停留在面前的大門上。

這扇門由一種介於金屬和石質之間的漆黑材料構成，顯得沉重而陰鬱，門上閃爍著樹枝狀的幽熒綠光，一明一暗間，存在著某種特定的規律，難以洞悉。

“這是……我曾在穆斯貝爾的一份古老文獻中瞥見過一種類似的記載。”一名技術神甫伸出機械觸鬚，用末端的感測器蠕動著觀察著面前大門上閃爍的幽綠熒光：

“如果記載無誤的話，這應該是一種經過特殊編碼加密的空間封印手段，如果我們不按照流程破解編碼解除封印，而是直接進行暴力強拆，便無法進入真正的內部空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