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尚未安裝窗簾的玻璃照在諾大的客廳中,剛剛裝修完成的客廳中沒有任何傢俱,沒有沙發,沒有電視,沒有茶几。有且僅有木地板上的一張墊子。

墊子上,一個年輕的男人正在沉睡,直到耳畔的枕頭傳來輕微震動,他才緩緩睜開眼睛。

嗡…

嗡…

嗡…

震動從枕頭邊傳來,宋文彬有些發呆有些懵的盯著天花板。

看了一會兒後,他才從天花板上那極簡的燈罩中辨認出,這正是自己在s市的新家。

從印度回來後,宋文彬並沒有去其他地方,而是直接坐地鐵回了自己的新家。現在他家就在s市,不需要再像從前那樣返回h市,比以前要方便不少。

此刻,他的新家已經差不多裝修完成了,至少地板和地磚都鋪上了,只是還沒有購買任何軟裝,暫時就是一個空殼子。

但宋文彬卻很喜歡這種空殼的狀態,這樣讓他感到空曠放鬆。比有有很多的傢俱的h市的父母的家更讓他放鬆。

去印度的時間雖然不多,但是這份工作卻是一份極耗心神和體力的活。回了自己的新家後,宋文彬總是感覺很疲憊,好像怎麼睡也不夠似的。

這些日子,他除了吃東西以外,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床墊上,要麼就在睡覺,要麼就在發呆。

如果沒有人打擾他,他覺得自己可以永遠這樣躺下去,直到時間的盡頭。

但是耳畔的手機卻時時刻刻的提醒他,此刻他仍然處在一個現實世界中。

嗡…

嗡…

嗡…

手機停了一會兒之後,又不依不饒的響了起來,契而不捨的追逐著某個確定的答桉。

宋文彬無可奈何把手到枕頭下,心想如果是詐騙電話或是公司電話他就掛掉,現在他處於下班的狀態,並不想和任何人進行多餘且無意義的交流。

可拿起手機掃了眼,發現卻是他母親李悅給他打來的微信電話。

宋文彬長出一口氣,懶洋洋的接通了電話,點了個外放,把手機丟到一邊。

“說。”他漫不經心道。

“文彬啊,你現在在幹嘛?”

母親有些遲疑的聲音從手機外放裡響了起來。

“睡覺。”宋文彬道。

“你這小傢伙,怎麼到現在還在睡覺,現在都十二點了,還不趕緊起來搞東西吃。”

母親咋咋唬唬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

宋文彬皺起眉頭,道:“有事快說,不然我就掛了。”

“誒,你別掛你別掛,我有事跟你商量。”

“不結婚,不找物件,不相親。”

宋文彬道:“你說。”

電話那頭嘆了口氣,道:“我不是讓你找物件,雖然你的確應該找物件,但是今天不是這個事。”

“那什麼事。”宋文彬稍微從墊子上坐起來一點。

“是廠裡的事。”

廠?

的確,宋文彬家有一個小廠房,說是廠房,實際上也就是一家小作坊,是宋文彬父親和母親經營的一家戶外用品生產作坊。早年伯父還在位時,找關係拿到了經營許可,生產一些諸如沒什麼名氣的山寨乒乓球拍,羽毛球拍之類的東西。批發給文具店和一些戶外用品店,沒多少利潤。

自從去加勒比海之後,母親就沒和他提過家裡的事,今天突然提起讓宋文彬愣了一秒,慢吞吞問道:“啊,廠子怎麼了。”

“廠…廠子今年…今年虧了不少…”

母親李悅說道,聲音有些吞吞吐吐。

宋文彬聞言,有些頭疼的揉著睡得亂糟糟的頭髮,從床上坐了起來,問:“虧了多少?”

“也不多,十幾萬,你也知道,最近經濟不景氣。”母親說道。

宋文彬鬆了口氣,澹澹道:“做生意,有賺有虧也正常,家裡拿點墊上就好了,年景好就回來了。”

“家裡錢也不夠。”母親李悅為難道。

“家裡錢怎麼又不夠?”宋文彬不解。

他的家庭雖然不富裕,勉強也算箇中產小康之家,他不相信父母十幾萬拿不出來。

母親沒說話,開始東拉西扯,講起了那些工人要求漲工資,講起了那些經銷商不講誠信,進貨又退貨。

但是宋文彬在這個家庭生活了二十幾年,對於家裡的毛病早已一清二楚。

“爸是不是又炒股賠了?”

宋文彬直截了當問。

李悅沉默了。

沉默一會兒,電話裡的女人吞吞吐吐道:“是..是的。”

宋文彬挑眉,完全不意外。在他孩提時代,父親宋思平就曾和一個包工頭的舅舅去了賭場,輸了一萬多,那時是過年,回來之後給家裡人一通大罵。後來賭場也被查封,倒是沒有再去。

但是要說人的賭性難改,雖然他不再玩那種線下真實的,但是自從08年一個炒股賺錢的姑姑來家中吹噓之後,他也把自己好不容易賺到的錢丟進了股市中,然而丟進去就碰見股災,被套牢,差點就離婚了。

雖然有了這些慘痛的教訓,但是宋思平本人卻一直認為是自己學藝不精導致自己在股市上虧損不斷。隔三差五的都要投一些錢進去,試圖在市場中“磨練技藝”,好有朝一日重新殺回來。

這些事在宋文彬本人看來是非常荒唐的,他天生對賭全無興趣,在他成年後也在飯桌上曾勸說過父親幾句,試圖讓他及時止損。但父親總是搬出一些高大上的名詞,什麼國資委,什麼銀保監會,什麼這個內幕,那個內幕,為自己的行為站臺。

說了幾次之後,宋文彬也就不再說了。反正他是老子,他愛怎麼做是他的事,做兒子也管不了。

只是現在母親打電話來,宋文彬卻不由再次感到一陣頭疼。

“他這次又幹了什麼事。”

“他抄底買了一家st,現在那公司退市了。”

母親聲音顫抖道,“賠了三十多萬….”

“好嘛。”

宋文彬聽了這個訊息,卻沒有多少意外,有的只有心累。

“現在經濟這麼差,他敢這麼搞,做慈善啊。”他揉著額頭,澹澹問道。

“我也這麼講,可是他不聽啊。”母親李悅在電話裡泣不成聲,好不悲傷。

可是宋文彬聽著母親的哭聲,內心卻並沒有同情,過去他試圖勸父親收手時,母親總是會給父親的虧損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其中最多的理由就是“他也是想賺的”。

“你們打算怎麼辦呢?想讓我出錢給你們墊上嗎?”宋文彬說道:“我現在還有房貸還,沒那麼多錢。”

“我也知道不行,你爸也不是那個意思,他…他想讓你回來把廠房接手,他說他老了,幹不動了。”李悅說道。

“嗯哼。”

宋文彬澹澹的哼了一聲,譏諷道:“那不還是得我堵,我現在有自己的事,沒功夫幹那你們那事,要我講,你們那活也沒什麼利潤,一年賺不了多少錢,再加上你們也老了,幹不動了,乾脆把那破廠賣了算了,賣個百十來萬,把窟窿堵上,剩下的錢,也差不多夠你們養老了。”

母親在電話裡,不吭聲,抹眼淚。

宋文彬不耐煩,說道:“我掛了。”

“兒子誒。”李悅懇求道:“我跟你爸這輩子也沒幹成什麼事,就這個廠子,賣掉實在不忍心。”

頓了頓,李悅不安道:“而且,我擔心你爸…我擔心我們變現之後你爸又拿錢炒股去了,那要是賠了……”

“哼,你曉得怕了。”

宋文彬樂了句。

“你還有心開玩笑,你沒有良心啊。”

母親對宋文彬的態度不滿,在電話裡激動道:“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再說吧。”宋文彬不置可否道,結束通話了電話。

電話結束通話後,宋文彬單獨坐在空曠的客廳裡,面無表情,聽著窗外的鳥鳴。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感覺好像身邊的人都是阿斗,雖然父親母親比他多活幾十年,但是有些東西似乎全然是天生的,在某些事情上,他們就和股場上虧損的芸芸眾生一般,即便到八十歲也不會悔改。

炒股,傻逼才炒股…

都囔了一句,他倒重新倒在床墊上,打算睡一覺忘掉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然而母親的電話之後,他卻怎麼睡也睡不著了。眯了一會兒之後,他有點煩。於是就從床墊上爬起來,走到衛生間刷牙。

和空曠的客廳比起來,衛生間裡的設施倒是頗為齊全,宋文彬覺得如果自己是父親,與其把錢扔進股海,不如拿來換一個帶噴水加熱的馬桶,這樣蹲坑的時候還能舒服一點。

簡單洗漱一下之後,他戴著個口罩圾著個拖鞋拎著垃圾就下樓了,下樓後他推了輛共享單車就在大街上騎起來。

他之前的老速騰在重慶就已經賣掉了,現在並沒有其他的代步工具,至於印度的那臺摩托車,宋文彬雖然想留下來,但是卻在節目拍完之後被節目組收走了,他也沒什麼辦法,現在只能踩腳踏車。

騎腳踏車來到小區附近的一家花店後,宋文彬四處挑挑揀揀,看見店裡新進了幾盆含包待放的梔子花,不由眼前一亮。問道:“老闆,這花多少錢?”

老闆看了眼,說道:“30一盆,100四盆。”

“給我來四盆。”宋文彬吸了吸花香說道。

“好勒。”老闆放下手裡的活計,來幫宋文彬包盆栽。宋文彬買完梔子花之後又買了幾盆多肉和吊蘭綠蘿,隨後把花滿滿當當的放在腳踏車座上,一手騎車,一手抱著一盆綠蘿慢悠悠的踩回了小區。

回家之後,宋文彬把綠蘿和吊蘭放在客廳床墊旁,新家剛裝修完,甲醛氣味肯定少不了,有些綠色植物可以讓氣味輕一點。

放完綠蘿之後,宋文彬又抱著多肉和梔子花走到了陽臺,陽臺上有一個小木梯直通屋頂,木梯兩側擺滿了各種小多肉和吊蘭以及金銀花。

宋文彬順著木梯爬到屋頂,屋頂有一個小小的花房,這就是購買頂層的好處,宋文彬獲得了一個贈送的閣樓,閣樓雖然不大,但此刻卻被宋文彬用各種各樣的花卉植物塞得滿滿當當的。

其中有金銀花,紫荊花,仙人球,杜娟花,六月雪,羅漢松,還有幾顆觀賞石榴。在那些大型盆景中間,還滿滿當當的擺著小型多肉。

這是宋文彬在購買綠蘿除甲醛時意外覺醒的愛好,第一次購買綠蘿時,宋文彬發現,在擺弄這些植物的過程中,他可以獲得內心極大的寧靜,讓他忘掉旅行和生活中遇到的那些莫名其妙奇妙的人和事。

於是乎這些日子他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基本上就是騎車在s市到處跑,尋找那些花卉店,從中購買各種植物放在花房裡。

爬著樓梯給玻璃頂棚上的灰塵擦了擦,又將新購買回來的植物擺在正確的位置,又給幾盆喜水的植物稍微噴了點水之後,宋文彬拉了個躺椅,心滿意足的躺下來,看著身旁滿滿當當的植物,聞著花草的清香,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慢吞吞的抽了起來。

一邊抽,心裡一邊盤算著這個花房還能再添點什麼。

或許還能添只鳥,但是他經常出國,有時候一出國就是好幾個月,養鳥肯定會餓死,或者他應該在花房裡安一套自動澆灌系統,定時來自動澆一下,就是不知道市面上能不能弄到這種系統,宋文彬可不希望自己出一趟國回來之後,心愛的花房裡面的花都死光了。

正想著,手機又震了起來。

一根菸沒抽完的宋文彬有點煩,怎麼休息的時候電話就來個不停呢。

可再一看,宋文彬收起不耐,並不是母親。

“喂。”宋文彬接通電話。

“宋先生,我們是給你安床的,現在到你樓下了。”

“到樓下了嗎?”宋文彬趕緊起身,趴在屋簷往下一看,果然看見下面有一輛小貨車。是他給自己訂的床到了。

“好的好的,我馬上來。”

宋文彬掐了煙,去樓下給師傅開門了。

師傅們很麻熘的把床抬到宋文彬的主臥裡安裝起來,安裝的時候,裝床的師傅見宋文彬這屋子幾乎都是空的,就問道:“小哥,你這怎麼就買一張床啊,這邊臥室都是空的啊?”

“這屋我一個人住啊。”宋文彬說道。

“租的啊。”師傅問。

“買的。”宋文彬自豪道。

師傅肅然起敬,說道:“嚯,那你不多買幾張床,萬一以後用得到啊,我們家做活動,多買幾張便宜呢。”

“用不到啊。”宋文彬理所當然道。

“怎麼會用不到呢,結婚生小孩肯定就….”

“不結婚不生小孩。”宋文彬得意洋洋的擺擺手:“我只需要一張床就夠了。”

“小哥,話不能說太死,要未雨綢繆喲。”師傅語重心長道。

“不需要未雨綢繆,一張就夠了。”宋文彬篤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