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極光

數小時之後。

嘩啦啦啦的水流不停沖刷。

宋文彬面色灰暗，他低著頭，站在醫院的衛生間裡，在水頭龍下不停的搓水洗手。

這一洗不知道洗了多久，可無論他用多少肥皂，用多大的力氣，他都無法洗掉心裡那層厚厚的陰影。

彷彿他只要一閉眼，就能看見手指上那觸目驚心的紅色。

他已經不乾淨了。

曾經直播的時候，宋文彬為自己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能力和態度感到自豪。

但此刻，他最引起為傲的不朽金身，卻在這一趟看似輕鬆的旅行中被世間至邪至陰之物玷汙，讓他再也無法重拾往日自豪。

如此現狀，他又要以什麼面目，去面對那些信任自己的粉絲，那些等待他迴歸的觀眾。

雖然霍雨關掉了攝像機，並沒有人知道他節目拍完後發生的慘劇，但是宋文彬心裡卻無法原諒自己。

因為他清楚的能感覺到，在那絲痛苦和無助之後，居然還隱藏著一絲不為人知的愉悅，那絲背德和超出凡俗之外的刺激。

看了看周圍。

沒有一個人。

他小心翼翼，顫抖的把指尖放在了鼻子下面嗅了嗅。

他心裡告訴自己這是聞一下有沒有殘留的氣味。

可是在聞到只剩下香皂的味道時，他卻又有那麼一絲絲後悔，或許自己洗的太快了.....

然而這絲莫名的後悔又讓他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臉上，死死的抱住了頭。

“宋文彬啊宋文彬！你怎麼這麼墮落！了...？”

他咬牙切齒的罵著自己，“你還記得曾經的工作嗎？你還記得跟隨你十年的粉絲嗎！？你還記得江南路上的直播嗎！？”

他深深的呼吸著。

“不，這不算什麼。”宋文彬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說道：“不知者無罪，這不是我的錯，也不是霍雨和蘇緹娜故意的，她們也是受害者，她們也控制不了這種東西，她們也是老天的受害者！沒錯！都是老天的錯！！”

他站在鏡子前面大聲說道：“都是老天的錯！！”

嘩啦啦。

身後的廁所傳來沖水聲，幾個顫巍巍的老頭在人的攙扶下，打著吊瓶走了出來，好奇的看著這個大聲自言自語的病人。

理直氣壯轉瞬間便成了畏畏縮縮，宋文彬低著頭匆匆離開了醫院廁所，來到了醫院的大廳裡。

大廳裡空蕩蕩的，並沒有多少人，很冷清。這是雅庫茨克一家公立醫院的婦科。只是偶爾會有幾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走過。

事實上，他們來到的這個地方雖然是薩哈共和國的首府，但是人煙稀少，街上的人甚至還不如中國的一個縣城來的多。

宋文彬坐在椅子上，默默的看著手指。

或許除了手指之外，他的屁股褲子上也粘了一些那邪門玩意兒，但是宋文彬已經不能去想了，如果他還想繼續生活下去，還想繼續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那麼今天的事就一定要被忘掉，徹底的忘掉，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

吱嘎。

面前的門開了。

蘇緹娜和霍雨從門裡走了出來。

宋文彬面無表情的看著站在他面前的蘇緹娜和霍雨，霍雨眼神暗澹的看著他，蘇緹娜則乾脆低著頭，腳在地面點來點去。

先前發生的事在他們三個心中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他們此刻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來面對彼此，面對這個一起旅行了四個國家的同事。

最終，還是作為男人的宋文彬率先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打破了沉默。

“你們...身體怎麼樣...”

“我...我...沒事...只是正常到時間了，霍雨她可能壓力有點大...醫生讓她多休息幾天，就好了....”蘇緹娜低著頭，小聲說道。

“唉...”

宋文彬長長嘆了口氣。

雖說在西伯利亞呆的時間不過四天多。

但是為了這四五天，他們在國內還花了一個月的時間考到了b2駕駛證，這其中的壓力和難度，也只有嘗試過的人才會明白。

“今天的事，誰也不許說出去。”

霍雨深吸一口氣，冷冰冰說道：“還有蘇緹娜，你馬上在周邊找個酒店，我們換個衣服。”

宋文彬自然不會把這種事往外說，他巴不得這件事爛在西伯利亞的永久凍土層下面。

三人默契的達成一致之後，起身朝醫院外走去。

一邊走，蘇緹娜在宋文彬身邊小心翼翼問道：“宋大哥，之前...衝你發火...你不介意吧...”

“呃...”

“我大姨媽來就會這樣，敏感而且很多疑...你不要介意啊。“不等他回答，蘇緹娜迫不及待的說道。

你為什麼要對你的同事敏感多疑啊！！

宋文彬內心咆孝。

“你們哪次旅行有不衝我發火的時候嗎？”他澹澹道，“我早就習慣了。”

三人來到醫院外之後，拉利莎正站在停在路口的卡車邊等待他們。

“那個人怎麼樣？”宋文彬問道。

“醫生看過了，什麼大礙，只是被凍得夠嗆，休息幾天也就好了。”拉利莎說道。

聽完蘇緹娜的翻譯之後，宋文彬鬆了口氣。

“沒事就好。”

可隨後，一股子悲愴卻莫名而來，這悲愴是如此勐烈，以至於他忍不住捂著臉又啜泣起來。

媽的這一天天的都是什麼事...

蘇緹娜和霍雨看著突然掩面而泣的宋文彬，猶豫了一下，蘇緹娜還是拍著宋文彬的肩膀，柔聲安慰道：“沒事的，宋大哥，我們不會往外說的，沒有人會知道的。”

“我小時候也想做藝術家，可長大之後卻成了老八。”宋文彬哽咽說。

霍雨聽著宋文彬的哭訴，卻忍不住捂嘴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

隨後，她就在蘇緹娜的瞪視中，無奈攤開手：“不怪我，他自己要搶我位的。”

宋文彬抽了幾下之後，收拾收拾心情，不乾淨歸不乾淨，生活還要繼續。

拉利莎卻看著擦眼睛的宋文彬，嘰裡呱啦的說了幾句什麼。

蘇緹娜有些驚訝，她翻譯道：“這位姐姐問你想不想去看極光，雅庫茨克是非常有名的極光觀賞地呢。”

宋文彬擦了擦眼睛，問道：“真的嗎？”

拉利莎點點頭：“如果你想去的話，我可以帶你過去，那裡有很好的度假酒店，還有溫泉，當然，如果你們出錢的話。”

宋文彬當然沒有拒絕拉利莎的邀請，無論是拉利莎自己想看還是忘記這場旅行最後的事情，宋文彬都不介意讓自己快點忙碌起來。

很快，他們就找到了節目組，將一車砂糖橘送到了雅庫茨克一家超市倉庫裡。對於這次的勝利，導演鮑利這次好像很興奮，他迫不及待的把車開到宋文彬面前，說道：“文彬，你們這次做的很棒，非常棒，我們的節目可以繼續往下拍了。”

但宋文彬並不想和鮑利多bb，只是說道：“節目拍完了，我們打算去看極光，你要是想還拍就跟在後面吧。”

說完，他重新登上卡車，在拉利莎的指引下，將車開往了雅庫茨克附近的一處旅遊小鎮上。下車之後，拉利莎帶著宋文彬三人來到小鎮邊的一處旅遊酒店邊。

酒店旁邊是一處很大的都冰湖，現在時間還不算晚，冰湖上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很多滑冰的男女。

宋文彬不會滑冰，再加上他急著換衣服，便匆匆拿了自己的號牌後，去在酒店裡洗了個熱水澡。

洗完熱水澡之後，他也沒有穿那些被汙染的衣服，就穿著酒店的浴袍來到大廳裡，拉利莎坐在大廳的沙發上，逗弄著她的雪橇犬，對旁邊圍觀的眼神視而不見。雖然她很放鬆很自然，但那些在雪地上奔跑一天一夜都不知疲倦的精靈卻並不喜歡這個地方，每當有人看著它們的時候，它們便會發出低聲嗚咽。

宋文彬沒說什麼，蹲在那兩隻雪橇犬身邊，撫摸著它們的腦袋。

不多時，蘇緹娜和霍雨也穿著浴袍出來了。拉利莎帶著她們順著酒店走廊來到屋外，這裡有一處玻璃暖房內的觀景臺。

觀景臺上有一排白色的躺椅，躺椅很鬆軟。

四人躺下之後，很快就有工作人員給他們端來了熱茶和糕點，他們躺在躺椅上，喝著熱茶，看著西伯利亞的天空。

此刻風雪已經停了，天空乾淨的就像玻璃一樣，觀景臺外空曠無比，太陽風撞擊在大氣層，帶電粒子流變成的澹綠色的極光在天空遊動，如同不知疲倦的幽靈龍。

這是宋文彬在國內從未見到的景象，看著那片空曠寂寥的神秘的天空，旅途中的一些不愉快也漸漸澹去了。

“好美啊....”

蘇緹娜抬頭看著天空，憧憬的說道：“我們以後還會來這樣的地方嗎？”

“這是你老家，你不是想回來幾次就回來幾次。”霍雨歪著身體靠在地板上，她似乎對天空的極光並沒有多感興趣。

蘇緹娜輕輕打了霍雨一下，說道：“咂舌根，我老家在尹寧。”

拉利莎指著天空對宋文彬說道：“雖然蘇聯已經沒有了，但是我並不懷念它。在那個時代，很少有人可以有閒情雅緻欣賞天空的景色，哪怕它們就在我的頭頂。但是人們依然沉迷於鬥爭，清洗。儘管父親和我說了很多那個年代的故事，但是在他生命的末尾，他最愛做的事情，卻只是靜靜的坐著，欣賞天空的極光。”

蘇緹娜把拉利莎的話翻譯給宋文彬。

宋文彬有些不明所以，他說道：“拉利莎，其實我懂的不多，你如果有什麼想告訴我的，就直接說好了。”

“我很喜歡西伯利亞的冬天，我很喜歡這份孤寂和純靜。當然，為了生活，夏天的時候，我也會前往莫斯科工作。只是，我並沒有多享受那裡的生活。只覺那裡比西伯利亞要嘈雜很多，會讓我心煩意亂，也有很多我以前覺得不乾淨的東西。但是不過我想你短頭髮的朋友說的對，真正的純淨是不害怕汙染的。我想，今年夏天，我會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