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謝宇飛這事兒到底還是因為新年將近而被擱置了。

次日,臘月二十九。

早上五點半,林念禾就被林懷洲叫起來去澡堂洗澡。

林念禾是很不情願的,昨晚她看書看到凌晨兩點,這會兒正困著呢。

林懷洲一手拿著兩個搪瓷盆,肩膀上搭著一件軍大衣,另一隻手扶著林念禾的肩膀往外走,嘴裡哄著:“乖,晚上人太多,咱們趁早洗完,人能少些。”

林懷洲的傷很給面子,一如他自己說的那樣,年前就能好。他扔了柺杖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蘇昀承打架——被蘇昀承躲了,沒打成。

林懷洲在家門口把妹妹裹成糰子,只露出來一雙眼睛,這才帶著她出了門。

林念禾還沒睡醒,眯著眼睛強忍睏意往外走,沒心思思考任何事。

兄妹倆剛出門就瞧見了同樣要去洗澡的蘇昀承,巧的是,他也多拿了一件疊成豆腐塊的軍大衣。

“蘇昀承!”林懷洲眯起眼睛,“打一架吧!”

蘇昀承看了他一眼:“快過年了,打什麼打。”

這個理由無懈可擊,林懷洲皺了皺眉,說:“那過完年打。”

“行,出正月了再打。”

說著,蘇昀承走到林念禾身前,瞧著她睡眼惺忪的軟糯模樣,他的語調都溫柔下來:“還沒睡醒呢?”

“唔……昀承哥。”

林念禾打著呵欠,眼淚都掉下來了。

“洗完澡回家再睡,不然白天人太多。”蘇昀承抹去她眼角的淚花,哄著。

“嗯……”

林念禾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

雖然才五點半,路上的人卻不少,都是想趕早去澡堂洗澡的。

林念禾到了澡堂門前才清醒了幾分,看著烏泱泱的人,她的眼睛瞬間瞪大。

這、這是要攻打澡堂嗎?

林念禾前世今生從未想象過洗澡堂能有這麼多人,站在門口,她的頭髮絲上都寫著抗拒。

不想進,完全不想進。

這個澡是非洗不可嗎?她回家泡個澡不行嗎?

顯然,不行。

她再怎麼不情願,這個澡也是非洗不可的。

林懷洲拿了澡票,分了一個盆給林念禾,還有香皂毛巾,一股腦的放進她的盆裡。

他說:“洗完了別急著回家,在這兒等我。”

“行、行吧。”林念禾的聲音有些抖。

“別泡太久了,當心頭暈。”林懷洲拍了拍林念禾的頭,看她進了女浴,自己則轉身和蘇昀承一起進了男浴。

他們脫衣服的時候正巧碰見了謝宇國,三個人默不作聲的脫衣服,每個人的身上都有數不清的傷疤。

林懷洲轉頭看到蘇昀承的心口處有道新傷,十幾公分,瞧著剛拆線沒幾天。

他不禁皺眉:“你不是說上次的事兒沒受傷嗎?”

“嗯,沒說,”蘇昀承點頭,“怕念禾擔心。”

“我就說麼,你剛回來時去醫院看我竟然連瓶汽水都沒給我帶……正巧碰見的?”

“嗯。”

謝宇國轉頭看了他一眼,問:“還行吧?”

“小事,好了。”

“哦,那走吧。”

雲淡風輕的幾句話,彷彿那道傷不是再深一公分就要刺破心臟似的。

他們胸前的每一個勳章都是用血肉換來的,外人只看得到光鮮,永遠想象不到那身衣服下有多少疤痕。

澡堂裡水汽蒸騰,有人說家常,有人談工作,有人縮在角落裡像個社恐人士。

林念禾用最快的速度洗完了澡,披著毛巾就跑了出去。

澡堂真是個神奇的地方,它大概是唯一一個與陌生人對視很尷尬、碰到熟人更尷尬的地方了。

更衣間裡有暖氣,但還是很冷,林念禾哆嗦著穿上衣服,用毛巾裹住長髮後戴上帽子,這才端著滴答著水的盆離開了尷尬現場。

她以為自己洗得已經夠快了,卻不想,蘇昀承三人比她還快。

一瞧見她出來,林懷洲立即搶先一步迎上去,把手裡的軍大衣給林念禾套上。

“哥,我穿了大衣了……”

“再穿一件,要走好一會兒呢,別凍著了。”

林懷洲不由分說的又給林念禾捂上了一件軍大衣,徹底把妹妹裹成了一個球。

這活兒他幹得相當熟練,以前每到冬天,妹妹來洗澡的時候,他都會多拿一件軍大衣等她洗好了再裹一層。

林懷洲把最後一顆釦子繫好,睨著蘇昀承說:“哎,不行啊你。”

蘇昀承沒理會他的挑釁,從一直疊得整齊的軍大衣裡拿出來一個熱水袋塞到林念禾懷裡:“抱著。”

與熱水袋放在一起的還有一條長圍巾和一個水壺,圍巾暖烘烘的,戴著特別舒服。水壺裡裝著溫熱的水,洗完澡正是口渴的時候,最需要它了。

林懷洲在一旁看著,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偏偏身邊還有個謝宇國:“懷洲啊,別的不說,昀承對你妹妹是真上心了,看這伺候的,比你爹都周到吧?”

林懷洲:“……!”

蘇昀承:“……?”

謝老大一句話,刺了兩個人的心。

他們都覺得,過年其實礙不到打架。

就連林念禾都有些無語——謝宇飛愛作死的根源找到了,這是家學淵源啊。

林念禾看著陡然殺氣蒸騰的兩個人,努力抬起因為穿得太多而臃腫不堪的手:“好餓,我們回家吧。”

林球球輕飄飄的一句話,把謝宇國從水火中救了出來。

謝宇國千里迢迢給她帶回來那麼多書,她得知恩圖報呀!

“走,回家。”

“早飯想吃什麼?”

瞧著林念禾被那倆人簇擁著離開,撿了條命的謝宇國擦了把汗,唏噓感慨:“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的麼……”

感嘆完,他拎著毛巾跟了出去:“小禾,哥今年給你包個大紅包!”

“甭跟這兒亂認妹妹,你家又不缺妹。”

“哦,嫂子。”

“謝!宇!國!”

……

與大院的熱鬧和樂相比,遠在遼省的王家此刻一丁點兒過年的歡喜都沒有。

“糊個牆能把漿糊甩到被上,小癟犢子你成心添亂是吧!”

“讓你去買菜,你給我買半兜子爛菜葉回來?養你這麼多年還不如養條狗!”

與以往的每一天一樣,王家的罵聲就沒停過;捱罵的兩個人也永遠不會變,是家裡的兩個“拖油瓶”,王大民和王小小;他們的父親一如既往的在屋裡抽菸,既看不到也聽不到。

不過今天不大一樣,後媽剛抽出擀麵杖,拽住王大民的胳膊要抽他時,院門被一腳踹開,提著行李捲的錢國柱和王淑梅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