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土地或許不能讓農民同志吃飽,但那些沒心肝的東西想吃得腦滿腸肥還是很容易的。

劉力浦抱著兒子鼻青臉腫的腦袋,又看看地上的牙,眼睛都氣紅了。

“愣著做啥?送去衛生所!”他瞪著眼珠子朝外邊看傻了的幹事吼。

倒是有人想進來,但被林念禾喝住了。

“他耍流氓,而且佔用公家財產,”林念禾睨著他們,“你們這麼著急來幫他,是收了他的好處?”

剛邁出步子的人瞬間又收回了腳。

“哈?”

劉力浦怒極反笑。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兒子的頭,站起來瞪著林念禾,一字一頓地說:“你是哪來的女娃?不知道這是誰的地方?”

林念禾:“華夏的地方。”

劉力浦:“……”

林念禾轉而看向他:“你連這裡是華夏國土都不知道,你的思想明顯有問題啊。”

劉力浦:“……”

她在公社裡又打又砸,還敢惡人先告狀?

劉力浦氣得呼哧呼哧喘粗氣,片刻後瞪向門口的人:“還愣著!給你們發工資是讓你們看熱鬧的?把這幾個都給我拘起來,直接送監獄去,先判再審!”

“誰敢!”

林念禾的氣勢比他更足,好像背後有千軍萬馬。

哦不,她的背後的確有千軍萬馬。

是千千萬萬被劉力浦這樣的傢伙欺壓的人。

劉力浦冷笑:“咋?你在這能咋?”

有劉力浦撐著腰,那些素日與他狼狽為奸的人立即上前來,搓著手就朝幾個姑娘伸。

三個姑娘誰都沒有動,連躲一下的意思都沒有。

就在他們距離她們只有三步遠時,蘇昀承突然掏出一本證件,抵在了劉力浦的眼前。

“我是京城軍區少校蘇昀承,你想拘我,得先知會軍部。”

蘇昀承表情淡漠,看劉力浦的眼神像是在看一隻礙眼的蒼蠅。

劉力浦愣了。

少校?

蘇昀承?

蘇?

蘇!

他猛地想起在關中駐紮的兩個軍。

那兒的領導好像就姓蘇。

劉力浦的小眼睛飛快轉悠著。

他開始思考,如果直接把這幾個人弄死……那過程如何就不重要了,還不是隨便他怎麼說?

到時候就說,是這幾個人來公社打砸,公安同志阻止無效,不小心把他們當場擊斃……

他的那點兒心思全都寫在臉上了,蘇昀承想裝作看不懂都難。

林念禾當然也看懂了,這種擺明了想要殺人滅口的表情,她前世看過太多次。

這人明顯是當慣了土皇帝,根本不拿他們放在眼裡。

她沉默片刻,突然一把撈過謝宇飛,說:“告訴他,你爸是誰。”

謝宇飛脫口而出:“家父謝轍。”

劉力浦:“……!”

他的呼吸甚至都停住了,一口氣把自己的臉憋得通紅,差點兒把自己憋死。

謝宇飛猶嫌不足,慢悠悠地說著他自己都不信的鬼話:“我要是在你這兒出事了,我爸開個炮團過來,你家祖墳都得被轟矮三米。”

他這話說得太順了,林念禾嚴重懷疑謝小爺曾經無數次在心中幻想過謝爸能幫他打架。

不過很顯然,這是絕對、絕對、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謝宇飛的話對劉力浦的威懾力有限,一如他明明聯想到蘇昀承的蘇可能與關中的蘇有些聯絡,依舊想要把他們直接按死在這兒。

但對另外那些人來說,謝轍先生的大名簡直就像天一樣,他們哪裡敢得罪?

幾乎是瞬間,那幾個率先進來表忠心的人便默默往後退去。

還在門外的人也都開始偷偷跑掉,想假裝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裡。

劉力浦自然瞥見了他們的動作,心裡氣不打一處來,臉上的肥肉顫抖得更厲害了。

他能依仗的就是這些人,只要他們心齊,公社幾十人一起撲上來,這幾個人哪裡是對手?

但他的依仗被嚇退了。

他現在想做什麼都不可能。

劉力浦能混到現在,當然是有幾分能屈能伸的屬性在身上的。

他暗自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突然咧開個笑來:“原來都是自己人啊,看我,誤會你們是來鬧事的,賴我、賴我!”

他瞥了眼一旁呆若木雞的老支書,說:“你們是來給紅旗大隊辦打機井的事兒吧?真的是巧了啊,公社這邊也一直很重視幾個生產隊缺水的問題,這不,我們經過了層層協商,正要用公社的錢來給他們打井呢!”

老支書原本只是因為這幾個娃的家世背景震驚,現在聽到劉力浦的話,他驚訝得嘴都閉不上了。

他們幾個生產隊是最近才缺水的嗎?

當然不是。

他們飽受缺水的痛苦已經五六年了。

最初的時候,他們就求過公社幫他們打機井,但劉大年說了,打機井是要花錢的,那些機器都是有損耗的,不能隨便用,要想打機井,得他們自己籌錢。

他們就只能攢錢,從牙縫裡擠出錢來。

但今天,劉力浦說,公社很在意他們缺水的問題,“層層協商”後,已經要給他們免費打機井了。

他們協商了六年。

六年啊。

老支書不傻,他當然知道,如果今天不是這幾個娃哪吒鬧海,再六年他們也不可能協商完畢。

老支書突然感覺心很累。

他靠在牆上,一個字都不想說。

幾個生產隊,幾千條人命,姓劉的從來都沒看到過、沒在意過。

王淑梅伸手扶住了老支書。

老支書一愣,緩緩轉頭看向她。

王淑梅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急。

那頭,林念禾聽完劉力浦的話後突然笑了。

她笑得分外燦爛,好像剛才拿玻璃杯給劉大年開瓢的人不是她一樣:“原來是誤會啊,那我還真是錯怪你了。”

劉力浦乾笑著,點頭:“對對對,都是誤會。”

林念禾看了眼地上橫七豎八的人,很擔憂地問:“那他們現在這樣,還能打機井嗎?”

劉力浦本就是想用一句話應付了眼前的人,他怎麼可能給這些傢伙打機井呢?

只要他不鬆口,那他們想打機井就得每個大隊送上來三千塊錢!

他看著林念禾,試探著問:“這……怎麼著都得等他們傷好了的對不對?”

林念禾用力點頭:“對!當然不能讓他們帶傷工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