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的動靜幾乎嚷得整片玉米地都能聽到,林念禾自然也聽得一清二楚,可她沒答話,更沒有多餘反應,只是嘴巴加快動作,抓緊時間把剛塞進嘴裡的草莓嚥下肚。

直至李嬸按捺不住,湊到林念禾身旁問她:“小林知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苗知青問你借多少錢吶?”

李嬸想著,依著林念禾的闊綽,怎麼著都不會為十幾二十塊逼得同院知青這麼哭吧?

林念禾一聽李嬸這話就笑了。

還得是李嬸,問得真到位。

她順勢站起來,活動了下痠軟的腳腕,拉下紗巾對李嬸說:“苗知青家裡要準備三轉一響和八十八塊彩禮錢,問我借二百塊吶。”

原本玉米地裡的人注意力就都在這邊,林念禾說話聲音再大些,附近一片兒的嬸子們都聽到了。

林念禾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倒吸氣聲。

李嬸趔趄了一下,看向苗玉蘭的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

以前沒發現啊,這苗知青可真是好大一張臉!

林念禾望著李嬸,軟軟的說:“而且我也沒說不借啊,雖然我和苗知青只認識一天,但也不能不幫忙對不對?”

“只是我沒有那麼多錢,就合計著王知青借她多少,我也找我家人湊湊借一樣的數,總不好讓人家的親弟弟結不了婚吶,李嬸,您說是不?”

李嬸翻了個大白眼,伸手戳了下林念禾的腦門:“我說不是!你個傻丫頭,這婚又不是沒有三轉一響就結不了了!再說,那是別人的弟弟又不是你弟弟,你跟著湊什麼熱鬧?”

李嬸一吼,其他嬸子們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了。

二百塊錢!

他們莊稼人三五年都攢不下這麼多!

“苗知青,說句不好聽的,多大的屁股穿多大褲衩,沒那金貴命就別攀扯城裡媳婦。”

“再說,哪有認識一天就問人借恁多錢的?你平時挺老實的,這膽子咋突然這麼大了!”

“苗家丫頭,你可別犯糊塗,這錢你借了拿啥還?還不上了你咋整?嫁給人家林知青的哥哥?”

林念禾連連擺手:“嬸子別亂說,我哥找物件的事兒我可不敢管,要讓我媽知道了,非抽我不可。”

好傢伙,讓她搭二百塊錢還不夠,竟還想把她哥也送進去?

苗玉蘭原本的弱者形象瞬間變成了不知分寸的傻子樣,她坐在田裡,聽著這些刺耳的話,呆呆的轉頭看向王雪。

這……不是說可以靠著群眾的言論讓林念禾幫忙嗎?怎麼和計劃好的不一樣?

王雪也沒想到情勢變化能如此之快,茫然的與苗玉蘭對視著,不知下一步應該怎麼辦了。

正這時,李大和揹著手過來了。

瞧見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嚷嚷不幹活,小老頭眉頭倒豎:“都幹啥呢?活兒都幹完了啊?”

這題林念禾會:“我們在王知青的動員下給苗知青想法子湊她弟弟的彩禮錢呢!”

李大和眉心顫抖,瞪著眼睛怒喝:“一天天的幹活不積極,打岔磨洋工第一名!有一個算一個,都扣一工分!”

“啊?”

“大隊長!這事兒能怪我們?”

“那苗知青從上工就開始嚎,我以為她死了爹呢!問一句還有錯了?”

“苗知青你說話啊,大家可都是好心幫你想辦法,沒道理要陪著你扣工分!”

苗玉蘭被一群嬸子圍攻,嚇得眼淚都不敢掉了。

李大和也知道今天若真把所有人的工分都扣了,苗玉蘭非得被生吞活剝了不可,便又吼了一嗓子:“行了!再磨蹭,今天的任務地完不成,都扣工分!”

嬸子們呼啦一下子作鳥獸散,再沒人敢耽誤時間了。

林念禾也迅速圍好紗巾,隱匿在玉米葉下。

李大和懶得管那什麼彩禮到底是怎麼回事,翻著白眼走遠了。

他走得輕巧,留下了滿玉米地的怨懟。

這年頭,工分就是糧,就是命!

差點兒被害得扣工分,嬸子們能對苗玉蘭有好臉色才怪。

聽著陰陽怪氣的嘲諷聲,苗玉蘭想跑。

可她的活兒還沒幹完,不能走。

苗玉蘭彎腰幹活,汗水和淚水滋潤著大地,她卻沒心情嫌棄這悲苦的生活,只是絞盡腦汁思考該從哪兒弄錢來給她弟弟置辦彩禮。

王雪也埋頭苦幹,心中很是疑惑——

明明以前在家時,她只要在外邊裝一裝可憐,她的那個後媽即便恨死了也得滿足她的要求,這百試百靈的招數今天怎麼就不好使了呢?

林念禾能感覺到苗玉蘭和王雪哀怨,因為這倆人逮著機會就瞪她一眼,她想忽略都難。

可她也沒什麼心理負擔,非得在上工時候挑事的人又不是她,不能因為她不慘就把責任甩給她啊。

若說她有什麼錯,那就是中午不該去吃瓜。

林念禾長了記性,回到知青點就徑直進了自己的小屋,門一栓,兩耳不聽窗外事。

為慶祝第一天干農活活著回來,林念禾晚上用蘇昀承送來的五花肉做了紅燒肉,又掐了把小青菜清炒,葷素搭配,營養均衡。

她的廚藝是重生後特地找廚師學的,家常菜做起來遊刃有餘。

這頓紅燒肉吃得林念禾格外滿足,不得不說,這年代的豬肉是真的香,肉香味十足。

她刻意多做了些,留了一半,省得明天中午再費力氣做飯了。

吃飽喝足拉好窗簾,林念禾泡過澡後格外認真的塗了一層又一層美白護膚品,用量略多,抹得她的臉白了兩度。

她原本是想看會兒書再睡的,誰料,頭剛碰到枕頭,她就沉沉的睡下了。

夜半。

林念禾睡得正香時,一道淒厲的尖叫把她從睡夢中拽了出來。

她猛地從炕上坐起來,屏息細聽,聽到東牆外一聲又一聲碎裂的痛呼聲,其間還穿插著金屬絞動的聲音,格外瘮人。

林念禾挑了挑眉,已經明白了外邊發生了什麼。

她悄聲下炕,把屋裡不該有的東西全部收好,這才披上外套挪開了門邊的捕獸夾。

外頭已經熱鬧起來了,前院的知青們最先趕來,孫光輝打著手電筒,嚴肅卻懵逼。

緊隨其後的是村民們,這一嗓子攪了無數人的美夢,所有人都緊趕著跑來,一是怕真出事,二是怕自己得不著第一手訊息。

林念禾直等到外頭的人多了才開啟房門,探出頭去。

李大和撥開人群走進來:“小林知青,這是怎麼回事?”

林念禾指了指院牆和房子中間的那道縫:“那邊的聲音,好像是有人翻牆。”

李大和拿手電筒上前一照,就瞧見一道黑影在地上蠕動,若不是他還能發出點兒人動靜,李大和都快把他當成黑蟒蛇了。

“去,把他薅出來!”李大和眉頭緊鎖,轉回頭示意自家媳婦去安撫下林念禾。

不等李嬸挪步,王淑梅和溫嵐先跑到了林念禾身邊,溫嵐大馬金刀的擋在林念禾身前,王淑梅則扶住她的肩膀,安撫似的拍著她的肩。

眼見孫光輝一馬當先的要往牆縫裡擠,林念禾趕緊提醒一句:“注意腳下。”

孫光輝這才看到那一地的老鼠夾。

他嘖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探身進去,薅著那人的頭髮把人硬拽了出來。

這人一露面,現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老鼠夾他們見過,可這人身上的老鼠夾幾乎夠整個十里大隊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