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女,你咋了?”

大爺忍不住問。

林念禾回過神來,搖頭:“沒事,大爺,我好奇問一句啊,要是又有知青來,是不是每個大隊都得分吶?”

“那可不唄,”大爺點頭,“不過聽說這回人能少點兒……”

大爺說完這話自己都直搖頭。

這哪是人多少的事兒,而是不管人多人少、都煩得要死的事。

林念禾也煩。

前院是無論如何都塞不下女知青的了,再來人,不會塞進她那兒吧?

真是那樣的話,她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溫嵐那樣睡得死,她再半夜想出去可就太難了。

林念禾愁著,一時間卻沒能想到太好的解決辦法。

她煩,大爺也煩。

兩個人一時間都閉上了嘴,沒有了閒侃的心思。

牛車慢悠悠的行駛在鄉間小路上,不多時,追上一個拎著個小包袱的大娘。

這位大娘頭髮花白,瞧著像五十來歲,但腿腳利索,健步如飛走得飛快。

牛車路過時,她那雙吊梢眼亮了。

“哎哎,老鄉,俺去九里大隊,捎俺一段唄?”她伸手攔著牛車,大半個身子都擋在了牛前邊,不答應就不讓開似的。

“九里大隊?”大爺愣了愣,眼中多了抹戒備,“你去幹啥?”

“俺看俺閨女!”大娘說著話,也不等大爺答應,一個箭步就衝上了牛車,坐穩了她才說,“俺閨女是知青!”

大爺立即撇了撇嘴,顯然很不樂意拉自家大隊的知青家屬。

但人已經上了車,他總不能扯膀子把人扔下去吧?

大爺趕車的時候多了幾分怨氣,車速加快不少。

這位大娘倒是不覺得尷尬,眼睛在林念禾身上打著轉:“哎呦,你這小妮兒長得俊呢!也是俺閨女大隊的知青?”

“不是,”林念禾往旁邊挪了挪,“我是十里大隊的知青。”

“咦,那聽著怪像的,也不遠嘛,”大娘看著林念禾,就像狼看到了肉,“妮兒,你多大了?定親了麼?家裡哪的?幾口人?你爹孃是幹啥的?”

林念禾挑眉。

這是碰到查戶口的了?

她的嘴角緩緩上揚,朝大娘露出個笑臉來:“我爸媽沒大本事,靠著我爺爺留下的家當過日子,我爺以前殺過不少人,老了才不幹了。”

林念禾發誓,她絕對沒說謊。

林老爺子是正兒八經的老兵,戰功卓著。不過早年間傷了身子,災年的時候就故去了。

大娘聽林念禾這麼說,頓時一臉嫌棄,看林念禾的眼神就像在看地主崽子。

“嘖嘖嘖。”

她咂吧著嘴,嘴角都快撇到下巴上去了:“那你咋還能當知青呢?這放在俺家那,是要去住牛棚的呦!”

“呦呦,現在這世道可是變咯,土匪崽子都能當知青呦,要俺說,這樣的人就該把祖墳都給刨了……”

林念禾:“我爺爺是軍人。”

“嘎——”

大娘差點兒把自己的舌頭咬斷了。

她的一臉嫌惡瞬間又變成了如花的笑臉,變臉的速度那叫一個快:

“哎呦你看你這妮兒,咋這愛和俺鬧呢?當兵的好哇、當兵好!哎,妮兒,你家到底給你相看了沒有?俺家老兒子和你差不多大,俺兒長得可俊嘞……”

林念禾實在不想接茬了,她再怎麼愛閒侃也和這樣的人聊不下去啊。

“妮兒,你咋還不說話嘞?你快和俺說說,你屋裡頭到底在哪、是幹啥麼……”

林念禾把手伸進褲兜,從空間裡拿出來一塊奶糖,塞進了嘴裡。

大娘原本和林念禾搭話就是看她穿得好,想必家裡條件不錯,這會兒見她吃糖,眼睛更亮了。

“妮兒,你那是啥糖?給俺一塊唄?”

林念禾沒立即答話,眼瞧著要到十里大隊了,她轉頭說:“大娘,您這能耐不淺啊!”

大娘揚起下巴:“那可不,俺可有能耐嘞,要不俺能生老兒子吶……”

林念禾:“別人都是靠雙手的勞動吃飯,您這,靠一張嘴就能討到吃的,這能耐的確是我學不會的。”

大娘被她這話繞得有點兒懵,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捱罵了。

“嘿,你個死丫頭片子還敢和俺……”

林念禾沒等她罵完、更沒等她動手,直接利索的跳下了車。

她站穩腳,回身朝大爺揮揮手:“大爺您慢著點兒啊,回頭來十里大隊,我請您喝茶。”

大爺剛看見快到十里大隊就降了速度,這會兒見林念禾安生跳下去了,他撲哧就笑了。

朝林念禾揮了下手,他說:“行,以後要是再去鎮上,你早上在村口等。”

“你他孃的小娘皮……”

大爺狠一甩鞭子,還在罵街的大娘身子一顛,這回是真的咬到了舌頭。

“嗷——”

大娘的痛呼聲逐漸遠去。

林念禾看到這一幕,笑容格外燦爛。

“夠離譜的,這誰家攤上這麼個娘,真是要命了。”

她輕聲感嘆著,甩手朝著知青點走去。

反正只是路過的一個大娘,林念禾並沒把她放在心上。

林念禾今天回來得早,這會兒還沒下工。

她回屋後便把空了一半的米麵袋子填滿,又拿了些雞蛋和海帶之類的乾貨放在櫥櫃裡。

把明面上的東西放好,林念禾這才把手洗得乾乾淨淨,珍而重之的從空間裡拿出一本米白色封面的相簿,開始整理她的寶貝郵票。

她集郵並非為了日後倒賣,而是真的喜歡,見到了就不想錯過。

她整理好了郵票、吃了碗空間囤的炸醬麵,這才聽到下工的鑼聲。

為了能睡個好覺,林念禾打算等前院的鄰居們也都吃完飯再午休。

她實在是受夠了噪音。

這般想著,她便拿出了蘇昀承給她帶來的課本看書。

前院今天是餘香琴和苗玉蘭做飯,苗玉蘭下了工便到後院摘菜,她端著盆,摘了兩顆蔥,抬頭便瞧見了坐在窗後寫字的林念禾。

她坐得很直,輕垂著眸子,眉頭不時輕皺,像是在思考什麼,手裡的鋼筆時而停頓,墨綠色的筆桿襯著她白皙的面板,好看極了。

初夏的風吹進窗子,拂開她額前的碎髮。窗邊漂亮的格子布替書本擋去灰塵,桌子一角有個燭臺,燭淚凝結,不知為她趕走多少黑暗。

小小的一扇窗,裡邊的世界是苗玉蘭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