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禾看著一臉憨直的郵遞員小哥,揉了揉耳朵:“你叫我什麼?”

周旭這才意識到自己嘴瓢說出了心裡話,想描補,卻不知道從哪兒解釋起來比較有說服力。

林念禾緩緩眯起眼睛,眼神裡盡是瘮人的威脅意味:“同志,我和蘇昀承是單純至極的鄰居發小關係,你再亂說,我就去公社舉報你!”

周旭打著哈哈,絞盡腦汁才想出來一個藉口:“對、對不住啊林妹子,我、我就是……你其實長得特別像我大嫂!我叫錯了!”

林念禾:“……”智商超過二十的都想不出來這神藉口。

她扯了扯嘴角,努力給自己洗腦,按頭迫使自己接受。

“哦,那行吧,以後注意點兒。”林念禾繃著小臉兒,嚴肅警告,“再亂說的話,我一定告你。”

周旭連連點頭:“好好好,你放心。”

他答應得爽快,心中卻不免腹誹。

啥單純的鄰居發小關係啊,他可聽他姐說了,林妹子生病,承哥鞍前馬後的伺候了一宿。而且最近他淘弄的東西全是女孩愛吃的,竟然還要買奶粉……

這哪是養髮小妹子,這明明是把媳婦當閨女養了。

周旭滿腦子飄過的都是他承哥和林妹子的兒女情長,完全忘了他姐痴心錯付、見天兒在家抹眼淚的悽悽慘慘慼戚。

林念禾警告了周旭後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李小山託她給王喜喜送東西都能被人誤會,周旭會誤會蘇昀承和她簡直不要太正常。

她轉回身,打算幫溫嵐提那個巨大的包裹。

結果溫嵐連腳步都沒停頓一下,單手拎著大包裹,健步如飛的進了知青點大門。

林念禾看著她的背影,默默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是她不尊重嵐姐了!

她晃神的工夫,周旭已經把腳蹬子踩成風火輪,蹽得飛快。

如果仔細觀察,不難發現周旭騎車的時候,左腳總是要使更大的力氣,右腳踩腳蹬子時甚至還要微微踮起。

可腿腳的不便絲毫不能阻擋周旭逃跑的心,他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事發現場,直奔蘇昀承的家。

蘇昀承住在派出所大院的一個平房裡,院裡收拾得乾淨利索,東邊搭了個棚子,整齊的碼著煤球,西邊是地窖,牆根底下還種著一排蔥。

“承哥!林妹……咳咳,林同志給你捎信來了!”

周旭的智商在見到蘇昀承時總能超常發揮,他以此生僅見的速度改了口,憨笑著在門口朝蘇昀承揮手。

蘇昀承剛回家不久,還沒做飯,聞聲出來,朝周旭伸出手:“拿來。”

他穿著件乾淨利索的白襯衣,臉上表情不似往日溫和,眉眼清冷如霜,似乎有些緊張。

周旭把信遞過去,人卻沒走。

果然,蘇昀承接過信的下一秒便問:“她如何?”

“瞧著精神不錯,我是下工時候去的,她從知青點裡邊出來,應該是沒去上工。”

周旭掐去了“嫂子”那段,把剩下的都說了。

“嗯。”

蘇昀承這才舒緩了神色。

他開啟信封,瞥見了裡邊的字條和錢。

這……

蘇昀承面不改色的合上信封,看著周旭問:“最近發現什麼了?”

周旭很理智的先說了一句“十里大隊沒啥事”,然後才切入正題:“不過九里大隊最近不消停,我今兒去送信的時候,正趕上他們在開大會,張家被判了之後,那倆孩子回去了村裡不想管,吵吵這事呢。”

“管不管由不得他們。”蘇昀承淡淡的說,“那事呢?還沒訊息?”

周旭尷尬的撓了撓頭,很顯然,沒訊息。

蘇昀承沒有驚訝或失望。

周旭曾是他手底下的偵察兵,因傷與他同一批退伍轉業。蘇昀承被安排到了派出所,周旭原本是該回鄉務農的,蘇昀承擔心他拖著瘸腿幹不了農活,便託關係給他安排了郵遞員的活。

蘇昀承那時並未想到,周旭在這崗位上也能發揮餘熱,送信的同時還能給他蒐集十里八鄉的資訊情報。

若不是周旭,他給林念禾挑下鄉地點真有些麻煩。

周旭腿腳不利索,卻站得筆直,他琢磨了一會兒後,說:“倒是有另一件事兒,不過應該和那事不搭嘎——九里大隊的知青偷老鄉家的雞蛋倒賣!”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蘇昀承皺起了眉頭。

外邊的世界不消停,知青點裡也緊鑼密鼓的拉開了第三次戰役的帷幕。

溫嵐的包裹是家裡寄來的,是溫嵐媽媽和兩個姐姐給她做的厚棉衣,還有一床厚實的棉被。

衣服和被子都不是新的,瞧著是把舊的拆開來,又絮了一層棉花。

這樣的棉衣和棉被自然比不得新做的暖和,但這已經是溫家能給溫嵐的最好的東西了。

溫嵐也不嫌熱,抱著東西在炕上打滾,笑得像朵花兒。

“你看,這花好看吧?看不出來是補丁吧?我孃的手巧吧!其實我的手藝也……”

溫嵐的顯擺話語還沒說夠,她們這屋的門就被推開了。

三人轉頭看去,只見王雪站在門邊,皺著眉毛看著林念禾。

林念禾挑了挑眉:“找我有事?”

王雪也不進門,依舊在原地站著,瞧著林念禾說:“林同志,能不能請你注意一下言行?剛才那個郵遞員喊你……我們聽到了沒什麼,要是被老鄉們聽到,肯定又要說知青點的閒話了。”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夠院子裡的人也都聽到。

王淑梅坐在炕上,手裡擺弄著她的信,聞言她看向林念禾,用眼神詢問她發生了什麼。

林念禾輕輕一笑,盯著王雪的眼睛說:“郵遞員同志不是說了麼,我長得像他大嫂,他一時嘴快叫錯了而已。”

王雪看著林念禾的笑就覺得刺眼。

一想到前兩天蘇昀承推著腳踏車把她送回來……王雪的心就像灌了醋似的。

她捏了捏拳頭,並不想把這事輕飄飄的掀過去:“你這話是說我針對你?我這也是為了知青點的名聲考慮,誰會信這種騙小孩的狡辯啊!”

林念禾唇角微揚:“嗯,怎麼不能信呢?”

王雪被她一句話堵得噎了半晌,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才冷靜下來:“林念禾,你做事不要只考慮自己可以嗎?你能不能也……”

“啊對對,你說得對。”

林念禾揹著小手,敷衍點頭:“我回去就檢討,深刻檢討,要不我再自罰三杯,你看行麼?”

“你這是什麼態度!”王雪被氣得忍不住蹦躂。

她想不通,明明她是來“問責”的,怎麼最後生氣的人卻是她自己?

林念禾斂去眼底的戲謔笑意,涼颼颼的視線在王雪身上轉悠片刻後,淡淡的說:“我這當然是團結友愛的態度了,前幾天王嬸特意交代過的。不然你以為為什麼在你說完第一句話後,我還能忍住不抽你?”

“你……你還想動手?”王雪的牙齒開始打顫,想起林念禾曾經一腳踹開趙寡婦的畫面,她不自覺的往後退去。

“當然不,”林念禾又綻開了笑靨,“王嬸說了,敢不團結同志,就把人送去北大荒,所以你最好別再挑事——”

“我會告狀,速度可快了。”

她小手插兜,眼前的人不配作為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