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秀後知後覺,小聲問道:“師兄,南吳太子不會小心眼的對我們不利吧?”

六皇子嗤笑:“咱們現今就是南吳朝堂的寶貝疙瘩,保護還來不及呢,怎會對我們不利?”

他對南吳朝堂局勢看的非常清楚,八部天龍爭奪後,贏家便開始清洗異己,這種事短時間完成不了,若是假借著北伐名義,那麼平常許多做不了的安排,就順理成章起來。

寧秀不懂這些。

她現在的心緒都被天上掉下來的沈師兄給擾亂了。

沈師兄才華比天高,又得了師傅認可,贈送佩劍凋朱顏。

在她眼裡,沈師兄光芒萬丈!

何況,剛才沈師兄不卑不亢,差點將南吳太子氣死,太好玩了!

太子走後,少年郎詢問六皇子:“師兄,西蜀當真要多兩位一品大劍仙了嗎?”

“不錯,沒開玩笑,山長前些年就能成為一品大劍仙,可惜身上暗傷發作,修養了幾年。”六皇子惋惜道。

假若山長早些年躋身一品大劍仙,西蜀的國運絕對可以漲上一分。

來南吳前,父皇曾邀他去天池看看那頭代表西蜀國運的小金龍,小傢伙足足胖了一圈,精神頭格外好,意味著西蜀國運是上升的。

六皇子以為沈鯉真正想問究竟和誰結盟,不賣關子,直接說道:“師弟,我此行的目的,其實並不想跟任何一國結盟。”

“啊?”少年郎沒尋思六皇子說這些啊,他對這種國與國之間的征伐不感興趣,擺在眼前的頭等難題,則是明日再爭下一枚香露丸。

六皇子好像跟自己說的,自言自語:“南吳、北隋俱是虎狼之國,南吳佛家鼎盛,一品大菩薩不止兩三位,深不見底,南吳近些年糧食猛增,人丁戶口摸查的清楚,西蜀與之結盟,很容易便會淪為南吳的附屬國。”

“北隋同理,聯合北隋南下滅吳,師兄才不聽楊泊說的多麼美好,多麼天花亂墜,北隋野心高漲,必定撕毀條約,反滅了我蜀國,人心隔肚皮,此事,不得不防。”

寧秀偷著觀察少年郎,他和自己年紀相仿,興許比她大幾個月,叫聲師兄也算心甘情願。

倒是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正好行走江湖磨練自身,五品突破進四品,絕非打坐唸經就行,必須經歷生與死的廝殺,劍閣山上的劍仙們,還沒有一位閉關閉成大劍仙的。

離開南吳後,不如追隨沈師兄一個猛子扎進江湖?就像在劍閣山的山間小湖,站的高高的,縱身躍下,以劍氣破水,再沉浸於湖底,那種清涼湖水包裹全身的感覺,念念不忘。有沈師兄在,闖蕩江湖或許與之無異。

思慮到此,寧秀剛要壯著膽子,詢問沈鯉可不可行,便聽英俊到令她小心臟怦怦亂跳的沈師兄問道:“南吳一意孤行北伐呢?”

六皇子笑道:“再好不過了,北隋婦人干政,國內亦是不太平,我西蜀正好趁北隋東西不能相顧的良機,出兵找點好處。”

既然聊過這個話題,給足這位師兄想顯擺的心思,沈鯉才問非常想知道的問題:“師兄,一品大劍仙究竟有何神異?為何其他三教練氣士有那麼多一品,而我們劍客突破一品卻這般難呢?”

“哈哈……師弟,你算是問對人了,聽我大哥說,咱們劍客逆天而行,突破二品司命境界便已經比其他練氣士難上數倍,自二品躋身一品,難上加難,稱之九死一生也不為過。另外,山長成為一品大劍仙時,劍閣山被陰雲籠罩,降下不知多少道天雷,山頂都被削去了足足十丈。”

寧秀深以為然。

劍閣山的山頂不僅僅讓彷彿永無止盡的天雷轟沒了十丈,乃至還把這座壁立千仞的主山峰削平了,現在劍閣山眾多劍修已經開始在山頂建立一塊打坐練氣的大殿,把壞事當成好事。

沈鯉點點頭:“竟是這樣。”

星宿教也有一尊二品大劍仙,但她從不給少年郎解釋其中奧妙,用她的話說,一個劍客沒有過山斬山、遇河斬河的決心,如何配稱作劍客?

“師弟,不如你現在服下香露丸,我與小師妹可以為你護法。”六皇子建議。

少年郎看看他,又看看摩拳擦掌的寧秀,頷首:“勞煩師兄、師妹了。”

“小意思!包在我身上!”寧秀笑道。

拔開瓶身的塞子,終於到手的香露丸並無氣味,倒在掌心,晶瑩剔透,宛若一粒珍珠。

在寧秀期待的目光下,沈鯉捏進口中,仰頭嚥下。

香露丸甫一接觸體內氣機,彷彿一顆大日,轟然爆開,旋即,消失的無影無蹤。

沈鯉忽地睜開雙眼,茫然不解,難道臥霞寺的香露丸徒有虛名?

正當他納悶之間,只感到自烏衣渡開始,體魄所存在的微小暗傷,正在不可思議的極速痊癒!這些極難察覺的暗傷存在五臟六腑、奇經八脈深處,龜蛇春回丹對此無能為力,只能由他天生的金剛龍象身靠時間一一撫平。

甚至還差兩成便到達巔峰狀態的氣機,亦是節節攀升。

六皇子和寧秀見服下香露丸,馬上就滿是不解之色睜眼的少年郎,瞬時又閉上雙眼。

肌膚徐徐紅了起來,猶如被煮沸的大蝦。

沈鯉當下無比清楚,香露丸帶給肉身上的變化,只算微不足道,它真正的妙用,則是正在無形中修復他的命數。

大瀆河畔拿命數封正八部天龍遺存的缺口,頓時讓香露丸補全。

似乎,冥冥裡還在企圖將其本就不健全的命數恢復到常人狀態。

可惜,直到這枚香露丸耗盡藥效,沈鯉的命數依舊那樣。

也有好訊息,封正八部天龍的命數缺失,香露丸給填上了。

吐出一口胸腹中的濁氣。

這次睜開眼睛,少年郎神光奕奕。

離開開禧城後,隱隱約約的疲憊,煙消雲散。

“有用嗎?有用嗎?!”六皇子急切詢問。

寧秀的小臉上都是好奇與盼望。

師傅他老人家說過,最多給沈師兄十年,劍閣山又多一位一品大劍仙!

“讓二位失望了,香露丸對我的作用不大。”沈鯉搖頭。

六皇子、寧秀霎時間無言以對,表現的失望好似快凝固了。

“不過……”

沈鯉站起身活動筋骨,“儘管此前我已經服下了龜蛇春回丹和水木佛母,兩者加起來也比不上一枚香露丸!如今,廝殺數場的渺小暗傷悉數恢復,過量耗損的氣機亦是全盛。”

“就連我在大瀆河畔以自身性命封正八部天龍的缺失,一塊也補回來了。”

六皇子微眯著雙眼,苦笑問道:“金剛龍象身的頑疾,莫非天註定?我們常人的命數比作一個太極的話,那麼師弟你的命數,天生只佔太極的一點,縱然香露丸有補全命數的玄妙功效,也突破不了如此牢籠。”

寧秀快要流淚了,十分傷心。

天生金剛龍象身的這個訊息,是她帶給六皇子的。

彼時,她在路上問師傅,臥霞寺的香露丸真的有用嗎?

師傅答道,試試總歸是好的,萬一有用呢?

看著兩人的失望之情,沈鯉頭一次知道,原來真的有人會將第一次認識的陌生人當做家人。

那麼,曹詡說的那些話,想來就是對的了。

一枚香露丸補充缺損,第二枚香露丸像是北國冬季的寒風,暫時凍住命數,為他爭取解決的時間。

沈鯉打起精神,笑道:“師兄、小師妹,香露丸確實作用不大,不過……我有其他辦法。”

“什麼辦法?快說,師兄若是能幫上忙,一定全力相幫!”六皇子急迫道。

寧秀雙眼大放光亮,激動的不斷摩挲雙手,豎起耳朵,認真聽。

“是這樣的……”

少年郎一五一十把曹詡的那番言語道出。

六皇子陷入長久沉默。

三教大神通融為一體。

等同於從三教各自的氣運撕下一口,三教中人豈不會恨死他啦?

“師弟,此事或可再商議……”

反倒是寧秀站出來喝道:“師兄,你忘了我們劍閣山最大的規矩了嗎?”

彷彿當頭棒喝,六皇子莞爾一笑:“關鍵時候,師兄居然比不上你這個小丫頭!三教又如何?問問我們手裡的劍就是。”

走到沈鯉身旁,瞧著少年郎清澈的雙眼:“師兄作為西蜀皇六子,鄭重給你一個承諾,天大地大西蜀永遠是你的家。西蜀沒有南吳、北隋那麼多的花花腸子,我們認你是家人,你便是我們的家人。家人被欺負,我們向來幫親不幫理!”

說實話,自小和謝令姜相依為命的少年郎,確實感動的不行。

原先以為星宿教會是自己的家,卻拿他當做過河卒,幸好他是天生金剛龍象身,不然,幾次兇險廝殺,早就沒命了。

首次見六皇子,臥霞寺贈予給他的香露丸,說送就送了,半點猶豫都無。

小師妹寧秀,看其眼神就明白,小丫頭真把他當自己的師兄,雖然這位師兄和她差不多大。

緊緊握住六皇子的手,又伸手握住寧秀的小手:“師兄……師妹……我,我,我一定能活下去的。”

寧秀的眼淚大滴大滴地掉,如此溫情,甚好。

外面黑了。

院子靜悄悄。

六皇子掌燈後,驟然愣住,回神後說道:“怪了。”

“哪裡奇怪?”寧秀等不及的問道。

“我一到臥霞寺,寺裡的和尚好像特別迫不及待的送給我香露丸……”

沈鯉若有所思,立刻將在山野客棧曹詡找上門的事,完完全全說了遍。

六皇子失笑:“你看,南吳人老是喜歡陰謀詭計算計人,不就是用香露丸做買賣嘛,非得做的這般下作。要不是臥霞寺的和尚在此事上定力不夠,我們師兄弟,真讓人家算計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