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盯著猶如世家公子的沈鯉,她問道:“我怎麼才能相信你?”

沈鯉笑問:“如何證明?”

“小郎君,你是見過我跟孫元季的……”

他直接說道:“不錯,我的確看見你們兩人十分親密,然而,沒有你這位醉春樓掌櫃同意,寇小婉的故事,斷然成不了。”

“……”溫九娘驚訝注視。

少年郎繼續說道:“方才宋姐姐說,你其實是賈秋壑的人,我卻不相信。”

他觀察著溫九娘神色。

“寇小婉的故事無論多麼不俗,開禧城總會有更多才子佳人的生離死別使人嘆息,掌櫃若不暗地派人吹捧,她於醉春樓的地位一定高不到哪去……賈秋壑作為南吳宰執之一,不必這麼做,隨隨便便一句話就有數不清的人願意成為他的眼線。所以啊,九娘,掀掉你竭力遮掩的兩層外殼,剩下的,就是你真正跟腳。”

聽完沈鯉一通分析。

她笑了。

笑的很開心。

少年郎道出寇小婉的底細為宋婉如,且稱呼其姐姐,又聰明機敏的直指她到底是誰的人,溫九娘徹底相信他確乎有辦法救活她。

“小郎君倒是說說,我溫九娘是誰的人呀?”她跳至嗓子眼的心,放了半放。

沈鯉道:“陳六么是眾人爭搶的機緣,由此散出去的絲線數不勝數,換我是趙汝愚,同樣選擇清一清,千萬別馬失前蹄,到頭來令他人坐收漁翁之利。”

溫九娘認真上下打量,未曾料到,只在醉春樓這般短暫時間,竟然猜到了那麼多。

她笑了笑,說到這兒,反而提起另外一件事:“我的族人生活在哪兒,孫元季和賈秋壑全部清楚,倘若我變成棄子,死我一人事小,株連三族事大。”

“趙汝愚不知道嗎?”

“呵,你猜他為何如此信任我?”

沈鯉搖搖頭,趙大哥打的怎樣的算盤,現在仍然看不透。溫九孃的地位,在趙大哥那有多高,一樣不知道。

之所以冒險一試,還不是柳太淵的嫡長子柳策死在此地,北隋江虎臣又緊接著出現,他敢肯定,兩件事絕對乃銅雀臺做下的反擊,超乎趙汝愚預料。

這就是機會。

一個把棋盤掀了的機會。

魏節死前問他,做他人手中刀的滋味如何?

沈鯉想說,就算是被人算計成過河破局的小卒子,也要意氣風發的告訴他們,小爺精明著呢,當你們的刀沒問題,虧心事做不得。

魚白娘是無辜的,陳六么更加無辜,若兩人在那些棋手名單上已是必死之人,那麼,沈鯉倒願意嘗試嘗試,他這個過河小卒,能否試手補天裂,救下他們。

既然來此世走一遭,何不當個瀟灑自在的大俠呢?

“趙汝愚能耐再大,柳策死了,我在柳太淵那裡早成陪葬之人,眼下不殺我,僅僅是還能幫秦振脫罪,趙汝愚即便想救我,亦無從下手。”

溫九娘甫一說完,瞧著少年郎笑問:“彭洞之是你殺的?”

沈鯉頷首。

“對上江虎臣的劍仙,也是你?”

他再點頭。

頓時,她乾脆問道:“令我做什麼,你說吧。”

“九娘聽說過狸貓換太子故事嗎?”沈鯉輕聲詢問。

恍然大悟,她低聲確認:“你想將陳六么轉移走?可這麼多雙眼睛盯著怎能轉移的掉?”

“捉蟲司必然還來,那時,不如破罐子破摔將醉春樓所有嫌疑之人,悉數供出。”

“你要我被他們誅滅九族?!”

“置之死地而後生,九娘現今乃是死中求活。”沈鯉一一解釋道,“趙汝愚想使一潭渾水變清,為什麼不多推一把?”

“我知曉了!”溫九娘眼睛大亮,“水至清則無魚,那時,陳六么就是一團黑夜裡的火炬,我又是醉春樓掌櫃,開禧城上下的眼睛都盯著我,無論孫元季又或賈秋壑、柳太淵,皆不敢觸犯眾怒捉拿我。”

他道:“塵埃落定後,勝者就算僥倖得了機緣,猛虎相爭,勢必元氣大傷。醉春樓名聲在外,是賺錢的香餑餑,大不了重新給自己賣個好價錢,即便大不如前,好死卻不如賴活著。”

溫九娘忍俊不禁拍手笑道:“趙汝愚一定算不到你我的謀劃。好,捉蟲司來此,我把蒐集到的可疑之人,一個不落的交代出去。管他呢,老孃不想死。”

“我趁機轉移走魚白娘和陳六么,要爭奪機緣,別在這裡爭。”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

沈鯉要給棋手們來次魚目混珠。

果然應他所言。

兩人密謀結束不久,捉蟲司就到了。

此次,餘下的三位從四品鎮撫使齊至,就連兩位正四品指揮僉事也到了。

溫九娘於客房反手給自己腹部打了一拳,瞬間眼淚撲朔朔直落,表現的分外害怕委屈,蹌蹌踉踉前往迎接捉蟲司。

而沈鯉另走他途,繞一圈,自窗戶溜進魚白孃的魚字閣。

見是他,魚白娘慌忙起身。

沈鯉捅破窗戶紙:“你們姐弟不用在我面前演戲,說實話,陳六么與你在一起,全都得死,你留下來,我帶他走,興許都可以救下來。”

宋婉如問他在魚字閣究竟跟魚白娘發生了什麼。

他信口胡謅,搪塞了過去。

實際,魚白娘欲蓋彌彰講述兩人來歷,沈鯉多鬼機靈的一個人,瞬間明悟,她緣何非要令陳六么充當自己的貼身小廝,因為他們是親姐弟,不是魚白娘刻意宣揚的那般,陳六么乃她收養的弟弟,且是擁有血脈關係的親姐弟!

他則說,不論陳六么身負何等天大機緣,那群人不動手仍在互相試探,便意味著這樁機緣不成熟、不到問世的時候。

事情就簡單了。

找機會帶陳六么逃脫開禧城,遠遠躲避,等待機緣成熟問世便是了。

“我……”

沈鯉不理她,逼視陳六么:“不想害死你親姐姐,就跟我走。”

陳六么未有任何猶豫,立即道:“我跟你走,你能保證我姐姐不會遭到傷害嗎?”

“她供出我搶走了你後,定然沒事!你姐姐只是花魁,在那群人眼中不值一提!真正有價值的是你!”然後,沈鯉反問魚白娘:“你給我看的冊子,千真萬確嗎?”

她不光做花魁,暗地還蒐集醉春樓諸多姑娘的出身來由。

依照冊子上所寫,絕大多數姑娘,俱為苦命人,溫九娘經過各種骯髒手段,或逼迫或利誘,令其深陷醉春樓這般花柳之地,難以自拔。

何況醉春樓特別下作,縱然姑娘攢齊贖身錢財,不是被溫九娘串通官員豪商,一番恐嚇敲詐騙其成為供個人享樂的女奴。就是贖身之後,派人設局令其揹負巨大債務,不得不重回醉春樓操持舊業。

“妾身指天發誓,冊子上所書,字字真實,句句真切!假若有一句謊話,妾身永淪奴婢身,死後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脫!”

“既是這般,溫九娘該千刀萬剮,死的不冤……別忘了,搶走陳六么的人,是一名持劍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