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進了客棧。

整支商隊,加上杜老闆和他的家眷在內,一共有三十個人。

冷瀾之這次是微服出訪,而且還要避著某些人的追查,所以明面上看就只有她和顧湛兩個。

為了掩人耳目,她連流紗都沒有帶。

三十二個人進了客棧,將還算寬敞的客棧大廳擠得水洩不通。

不多時,杜老闆有些為難地走了過來,對冷瀾之道:“水姑娘,客棧裡只剩下四間空房了,我和底下的人擠擠,三個房間倒是能勉強擠下,就是不知,你可否和內子、女兒們擠一間?”

冷瀾之所借用的這個身份名叫水玲瓏,是一位身份有些特殊的秀才之女。

數月前,秀才病故,水玲瓏沒錢安葬父親,選擇了賣身葬父,卻遇到了見色起意又窮酸的惡霸。

惡霸當街強搶民女,水玲瓏一個弱女子無法反抗,最終只能以死保住清白。

事發的時候正好有錦邢司的人路過,只是那人出現的太晚了,水姑娘已經一命嗚呼。

後來,錦邢司處置了那個惡霸,還以翫忽職守為由彈劾了當地的縣令一把,那個縣令直接被摘了烏紗帽。

只是可惜,可憐的水姑娘再也活不過來了。

為了貼合水玲瓏的身份,冷瀾之身上的衣服是精心挑選過的,裙子除了合身意外毫無特色,為了保暖,裡面穿著夾襖,略顯臃腫。

披風也是十分尋常的款式,雖然內裡的用料十分講究,但看外表根本看不出特別之處,甚至會顯得十分窮酸。

而顧湛,他對外宣稱是她的僕人,穿的比冷瀾之還要不起眼,他臉上的面具也毫無特色,就是一塊普通的黑色牛皮眼罩,沒有半分美感可言。

杜老闆有兩個女兒和兩個兒子。

大兒子杜晶,十八歲,就是為了給他議親,杜家才會舉家回鄉。

大女兒杜麗珍,便是之前在客棧外說冷瀾之矯情的女子。

小女兒杜淑珍,為人比較活潑,目前來看也相對友善一些。

據說二人是雙生子,只是不知為何,不像別的雙生子那般彷彿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長相。

小兒子只有八歲。

見杜老闆對冷瀾之如此客氣,杜麗珍哼了一聲:“爹,你應該問我們想不想跟這個鄉巴佬一起住!”

看向冷瀾之的時候,她的眼神裡劃過了明顯的嫉妒之色。

杜家之人並不知道水家父女早已出事,在他們的印象裡,水玲瓏就是一個窮秀才的女兒,說是鄉巴佬也不為過。

這樣一個從小吃糠咽菜長大的賤丫頭,面板竟然比剝了皮的忌憚還要好,長得比她這個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還要,簡直豈有此理!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敵意來的就是這麼的莫名其妙。

杜麗珍一臉嫌惡道:“反正我不想跟她擠一個房間!”

杜老闆有些為難:“珍珍,出門在外難免會有不方便的時候,你多體諒一下。”

杜淑珍也道:“是啊姐姐,依柳鎮正在舉辦兔神節,這會兒鎮上的客棧應該都滿了,若是水姑娘不和我們擠,根本就找不到其它的客棧。

外面那麼冷,總不能讓他們主僕露宿街頭吧?”

杜麗珍哼了一聲:“誰管他們!我們杜氏商隊讓這倆個窮酸搭順風車已經夠仁至義盡了,至於他們晚上睡哪裡,與我們何干?”

她抱著雙臂,一臉蠻橫:“反正我不要跟這個窮酸一起住!我怕被她傳染了窮酸之氣!”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眼睛一亮:“哦對了,我剛才來的時候,看到那邊有大通鋪,反正像她這樣的窮酸,肯定不會在意這些,就讓她去睡通鋪好了。”

顧湛眯了眯眼,眸底怒氣橫生。

其實不論是她還是他,都不是非得住這間客棧不可。

冷瀾之出門前就做好了會面臨各種麻煩的準備,特意準備了幾分身份文牒,這些文牒可以讓她在不洩露真實身份的前提下,得到沿途的地方官府的幫助。

包括並不限於衣食住行之類的便利。

顧湛就更不用說了,身為錦邢司的最高指揮者,錦邢司各地的據點他都一清二楚,一般來說也都會有臨時住處。

只是,他們有住處歸有住處,這個杜麗珍在不知道他們的底牌的前提下,竟然想把他們趕出去,也是挺惡毒的。

或許,對方的目的並不是真的想要將他們趕走,而是隻想羞辱冷瀾之……

但不管是哪種解釋,都足夠讓人上火。

冷瀾之並不理會杜麗珍,對著杜老闆客氣道:“既然我與杜大姑娘相看兩厭,便就此別過了。”

杜麗珍面色一沉:“是你說什麼?你竟敢討厭我?”

冷瀾之微微笑道:“我比較喜歡性格穩定的人,杜大姑娘情緒外放又言語惡毒,我對你實在喜歡不起來。”

杜麗珍瞪大了眼睛:“你這個窮酸,有什麼資格討厭我?”

冷瀾之覺得挺可笑:“從我們見面以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對我進行攻擊,我為何不能討厭你?

我雖然承了杜老闆的情,但也沒有必要慣著你,不是麼?”

杜老闆原本面上還有些內疚之色,聽到冷瀾之的話之後卻是沉下了臉。

商隊裡的眾人,看著冷瀾之的眼神也很不善。

在他們看來,這個小姑娘未免太過不識好歹。

雖說杜大姑娘說話難聽了些吧,但多聽兩句又不會掉下兩塊肉。

忍忍怎麼了?

杜老闆蹙眉道:“水姑娘可想好了,外面天寒地凍的,依柳鎮中的客棧又幾乎都空了,你若是因為區區幾句齟齬就離開,屆時出了什麼事情,可別怪到我們商行頭上!”

冷瀾之的笑容轉冷:“這就不牢杜老闆關心了,我們既然離開,就不會讓自己凍死。”

“你這麼厲害就趕緊走好了!說什麼廢話!你磨磨蹭蹭的不肯走,不就是不敢走嗎?既然不敢走,就過來求本小姐啊!把本小姐哄高興了,本小姐說不定就讓你留下來了。”杜麗珍鄙夷道:“明明窮酸的要死,還裝什麼大小姐的清高!呀!”

杜麗珍驚呼一聲,突然右膝蓋一彎,重重跪在了地上。

冷瀾之眸光微動,意識到是顧湛做的,她眸中劃過了一抹笑意,淡淡道:“杜姑娘不必如此,你再怎麼挽留,我們也還是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