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戰敗的訊息很快傳遍了梁都西原城,恐慌、沮喪各種晦暗的負面氣息瀰漫,好不容易穩固一點的人心徹底崩散。

因為朝廷意志站在明面上的主戰派,被打落塵埃,投降派融合派的民意思潮成為主流。

大夏的輿論宣傳,還有汾鐵郡改變的現實案例,讓大部分普通梁人都認為,加入大夏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來征服他們的不是定州人的定國,而是天下人的大夏,國號塑造的氣運根基在這個時候發揮重要作用。

氣運蛟龍勃發龍氣聚攏而來的浮運大量流逝,國運天柱上的裂縫缺口再次顯露,法網崩散,外圍的大夏法度之力將能重新侵入。

說起來,還是梁國陰庭最先遭受反噬。

過量陰運轉出冥土,陽世戰敗無法給予陽運反饋,這立即就引來混亂劫氣,不停衝擊福地消磨靈光。

趙啟深夜驚醒詢問戰況,就是社稷將傾,祖宗託夢示警。

依然是燈火通明的梁侯宮正殿,前幾天這裡還在召開歌舞昇平的盛宴,現在卻是死氣沉沉,失敗者們沉默寡言。

“都是一群廢物,要是多幾個呂忠,能到現在這個地步?”趙啟再度看了一遍前線軍報,怒氣上湧,顯得有些歇斯底里。

三關失守,瑞鎮淪陷,舉國之力打造的銅牆鐵壁,僅僅支撐了七天。

趙啟不甘,不願,無法相信。

他不惜自損龍脈根基,透支未來的陰福氣運,得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結果?

“君侯息怒。”

“君侯,請下令四門關閉,全城戒嚴,防止宵小趁機作亂。”

“臣以為,當務之急是急詔苗大將軍回師,有他坐鎮,梁都或許能守……”

這些半夜入宮的文武重臣,終究還是有些能力的,一針見血指出當下最重要的事。

苗子石,前梁州州尉,是趙啟自立建國後順勢而投名臣老將。

有多忠心說不好,可其人的軍事能力是梁國君臣都認可的,他在梁國開疆拓土時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功勳太甚以至於趙啟將其閒置。

直到金人奪走北屈郡,趙啟不得已才重新啟用苗子石,以其作為前線主帥。

而這位聞名北境的擅守帥臣也不負眾望,最終擋住攻勢猛烈的金軍,成功保住了梁河南面的基業。

如果以苗子石固守西原城,或許事情仍有轉機,最起碼後面和夏國談條件都會好談一點。

聽完臣子們的分析,趙啟暫時冷靜下來。

“許志要的刺史之位,孤允了,讓他不要再糾纏平叛大軍。”

“另外,馬上派人聯絡秦使,唇亡齒寒之理秦人不會不懂……”

第二天,天色剛明,梁都便信使四出,號召各地勤王。

以目前的梁國情況來看,只有梁都西原城還有些底蘊存在,侍衛武卒上萬,另有大量糧草、守禦器械。

如果連都城都保不住,什麼南狩西遷都是白費,可以說趙啟一走,遭受陰運反噬的國運天柱立時就會崩塌。

……

然而,不管趙啟這邊如何竭盡全力應對,失去屏障關卡防禦的西原郡,再也沒有障礙可以阻擋夏軍的推進。

梁州之地以後將是大夏領土,梁人也將是大夏子民。

所以在梁軍殘兵敗將退散縣鄉,劫掠地方時,夏軍並沒有直奔西原城,而是多路並進,先行攻佔西原其它城池。

九月三日,繼三關陷落之後,西原城以東四縣俱為夏軍佔領。

周柏任命官員,駐兵鎮守,以嚴苛法度及大量賑濟錢糧,很快穩定了西原局勢。

九月五日起,西原城以西四縣相繼改易夏幟,主動配合夏軍安撫地方,融入新朝版圖。

九月十日,梁國桐昌郡郡守被不知名豪俠暗殺,當地多家大戶悍然出手,接管郡城。

一封封來自桐昌郡的書信,迅速送到周柏手中,很顯然,聰明人還是多,特別是能在亂世立足的豪強們。

同治七年九月十五日,在分派兵力駐守西原城關,南下慶烏郡及桐昌郡的情況下,周柏僅率軍十萬兵臨梁都。

好好的三十七萬大軍,同時北上南下,以至於只有十萬兵圍攻西原城,是不是有些託大?

畢竟這可是西原趙家三百年打造的根基之地,人口逾百萬,是名副其實的堅城、大城。

遠遠望去良田萬頃,梁河支流如同銀帶環繞,虎踞龍盤,高聳的城牆堪稱懸崖堅壁,固若金湯。

從整個北境氣運的走向看,西原大地又如同一座龍首,天然聚氣滋養梁州龍脈,氣脈交匯點就在西原城。

如此精華之地,乃是貨真價實的王業之基,立時改為王都也是夠格的。

趙啟和大旭朝廷翻臉自立,梁州總督數次發兵攻打,兵力同樣不下於十萬之眾。

但無論前面鎮壓多麼順利,最終卻只能在西原城腳下損兵折將,無奈而回。

可以說沒有這座堅城,趙啟難以在初期扛過州軍反撲,並且順利建國。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當初的西原城內有精兵,外有各地起兵響應的豪強,可謂是兵強馬壯,人心穩固。

三百年積蓄一朝勃發,潛龍大運如日中天,兵戈攻守自是所向披靡,無往而不利。

反觀現在的西原城遭受陰運反噬,天柱晃動不定,每時每刻都有大量氣運流失,又哪能和潛龍起勢之時相比。

兵馬不足,人心崩散,縱使打到城下的不是夏軍,僅僅是一支反賊義軍,恐怕也很聚攏上下合力守城。

更何況,周柏的這十萬兵遠比大旭的十萬州兵強,其中足有三萬禁軍武卒,成片的氣運狼煙飄蕩在數十里聯營上空。

僅僅三天不到,梁軍在西原城外建立十餘座協防軍寨,就被禁軍徹底拔除。

高來高去的先天大將,橫衝直撞的重甲武卒,勇猛無畏配合完美的軍陣攻擊……

沒有戰心的守軍只能呆呆看著,不敢開門去救,有如此武卒大軍在,很難說不被順勢反衝入城。

至九月二十日,十萬夏軍已完成對梁都西原城的全面合圍,原本用於防守的軍寨反而成了鎖城之用。

兵法有云: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

十萬軍按理說肯定圍不住西原城,可就算付出重大代價突圍成功,梁軍又能往哪去,四面城池皆已降夏。

在梁都趙啟還能保持梁侯體面,去了外面,恐怕一身潛龍氣運當即就要散盡。

半空,貪婪的赤黃魚龍虎視眈眈,時不時就要衝擊梁國的氣運核心,撕咬下一大片青黃“血肉”。

隨著時間的推移,西原郡之外的壞訊息接踵而至,梁都聚攏的殘餘國運也越來越散亂,流逝速度大大加快。

夏軍兵臨城下時,尚且還能稱作雲海,籠罩著整座西原城,現在就只能稱作一個小小的氣運之湖。

外城混亂漸生,法網的光輝已經無法覆蓋每一處角落。

兵馬司、西原郡衙等掌兵之處賓客如雲,隱藏背後的各方人物出沒軍營,暗潮下的勾連不知道有多少。

偌大的西原城,只有內城部分割槽域以及宮城所在還維持著平靜,頑強的法度之力持續運轉,監察魑魅魍魎。

只是很顯然,這種平靜也維持不了多久了。

宮廷道官供奉每天都有上報給趙啟大夏氣運侵入的程序,此時城池尚未攻破,囂張的魚龍已經凌駕於外城之上。

梁國的氣運蛟龍連戰連敗,不僅大量國運被吞,自身的紫氣血肉也被掠走許多。

現在魚龍就守在狹小的氣運湖泊外,死死盯守,一幅勢要吞併氣運蛟龍的架勢。

沒辦法,誰讓之前定西的呂定跑得太快,硬生生帶走了屬於定州的部分龍氣,讓魚龍覺得胃口並未得到滿足。

城外大夏中軍營寨,御帳內,一條接一條的訊息正在匯總。

“秦州牧令五萬邊軍陳兵梁州邊境,接連與我駐軍發生衝突,守將黃景同回報,暫無需朝廷派遣援軍。”

“金王呼延合發動內戰清洗,北屈金軍慌忙撤退,婁帥現已攻佔北屈全境。”

“我方拒絕許志刺史之位的請求,許家作為回應,放走拖延在慶烏郡的梁國大軍,目前由周平率軍三萬前往阻截。”

接連幾條訊息,總體來說都是向好,並未超出戰前廟算佈置,諸多文武大臣臉上都帶著笑意。

可很快,御營參軍許運彙報的訊息,立即讓他們有些激奮了。

“得梁侯重金相邀,南方的兩個郡國驅逐我大夏使者,同時派出聯軍向桐昌郡進攻,據玄衣衛方面的訊息,應該是得到了陵州方面的支援。”

幾個激進派大臣怒罵不已。

“撮爾小國不識王者,行取死之道!”

“君上,末將請命南下支援,必斬敵酋之首來報!”

“陵國正攻伐通州,居然還敢插手梁州之事……”

大夏接連的勝利,已經讓他們難以容忍小國的挑釁。

不知何時,大夏臣民們的心中,公國晉升王國好像已經成了必然。

周柏看著義憤填膺的臣子們,微微搖頭道:“遼、代不穩,本土不宜再抽掉駐軍,先拿下樑都再行南下,陵王不過是想遲緩孤一統梁州罷了。”

君威日漸深重,此言一出,帳內再無異議,他們的憤怒只能發洩在矗立不動的西原城上。

之後接連數日,夏軍向西原城發動多次正式攻城戰,不過不是民兵的蟻附攻城,而是禁軍為主力重點打擊。

以大弓砲車為遮掩,派出後天境以上的武卒先登斬首,精準摧毀城頭的守城器械。

說實話,這種程度的攻擊無法對西原城造成事實上的威脅,但卻能給城內的梁國君臣有效施加壓力。

每一天,來自秦州、北屈、慶烏等方向的訊息,夏軍都不會攔截,而是真實有效的讓趙啟得知。

這不會給予他信心,反而會逐漸壓垮其心理防線。

周柏的目標是聯結三州,建立王國,西原龍首之地恰好作為臨時王都,他並不想對西原城造成太大的破壞。

太過拖延?並不。

因為他夜觀梁國龍氣,有向南潛逃之像,很隱蔽,但逃不過一雙望氣龍眸。

北境大地只論潛龍命格,除開外來的六皇子外,趙啟必然是天命潛龍位格最高之人。

然龍脈天命降臨的是趙家,現在國祚淪亡之際,龍氣想要自尋出路。

九月二十五日,夏軍圍城半月,梁都聚集的氣運已經只能覆蓋宮城,內外兩城的暗潮不被法度監察。

是夜,梁州上空群星黯淡,紫氣南移。

趙啟孤身跪坐於宗廟大殿,對著歷代祖宗痛哭流涕。

他手上緊緊捏著兩封信紙,一封纏繞青鸞之運,上面滿是秀氣珠玉,而另一封則是血書,只有潦草幾行。

“列祖列宗,開城投降實非吾願,可我那逆子志大才疏,聽信讒言,現要傾覆梁國基業……”

陰風徐來,血書翻轉,文字清晰可見。

苗帥被囚,世子掌軍向南,意圖攻佔慶烏重立大梁。

“來人,連夜捉拿大旭、西蜀、金國、陵國等地使者,若有反抗殺無赦。”

“明日一早開城投降,不可延誤……有吾家鳳女在,當能保全宗廟陰庭。”

“呵,安樂侯亦是侯爵,豈有不安樂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