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七年二月二十八日,夏公周柏誓師出征。

定州城內外,旌旗招展,人聲鼎沸,甲冑兵刃的金屬擦碰聲此起彼伏。

濃烈兵氣縱橫八方,蓋壓方圓百里,它們捲入厚重的大夏國運,裹挾著龍虎法度為其提供力量。

那高高佇立,巍峨挺拔的二十丈國運天柱,此時也不再一味拘束氣運,充實國家根基,反而是通體赤紅,散發沸熱的溫度。

一股股磅礴大運,從天柱中湧去,聚攏加持在出徵大軍身邊,造就威赫聲勢。

為了營造良好的後方環境,振奮國人之心,掃除厭戰心理。

周柏下令出征禁軍從東城門入,再自西城門出,橫穿整個中央大街,儘量讓更多人看到目前夏軍的精神狀態。

沒有足夠的實力,止步於當下沉醉安逸,那未來還是要當亡國之奴,無法享受和平富裕的生活。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大夏禁軍披堅執銳,整齊列隊而出的鏗鏘步伐,讓無數士紳百姓為之驚呼。

“快看,這是何等精銳之軍,此次必然把那些金賊殺得片甲不留!”

“我大夏豈會侷限於一州之地,殺出州外,先挑硬茬!”路邊幾個心情激盪的少年,雀躍歡呼。

“我們都不想打仗,可北邊的金賊實在欺人太甚,聽說上月夏公北巡,主要就是因為金賊襲擾蒼北。”旁邊沉穩持重的商販,則是捏緊拳頭道。

“別怕,只要前線取勝,拿下更多的地盤,我們就有生意做。”

打仗對普通人肯定有影響,但對敢冒險的商人來說,指不定是個發財機會。

“唉,希望如此,就是商路難開啊……”

而聽到消極對話,值守道旁的小校當即搖搖頭:“值此亂世,守成不可取。你看看大夏休養生息的這幾年,北境諸國亂成什麼樣,一天不動武,就對我們有不敬之舉。”

一個差役則是慨然道:“可惜,我兒前年才開始習武,現在才是鍛體小成,達不到禁軍門檻,不然必定讓他為國效力!”

“嘿,那是你家心氣太高!我侄子是守備兵,從軍時剛剛鍛體,可現在立了功,已經是鍛體大成。”

湧動的民心民願,匯入氣運洪流,作為出征大軍的堅強後盾。

高高的城樓上,周柏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從各級反饋還有他自己蒐集的資訊來看,民間是支援這次戰爭的。

本來他還怕和平幾年,導致內部反戰、厭戰,現在看來情況要好不少。

當然,這和官方輿論宣傳,還有戰爭利益有關。

上次金夏戰爭,獲得了大量耕牛戰馬,取得肉類出產地蒼北草原控制權,夏人生活質量肉眼可見的得到提升。

還有歷次戰爭積累的軍功“貴族”,儼然成了眾多底層小族、家庭的目標。

上陣殺敵,固然可能馬革裹屍,但同樣也能立功受賞。

田地、莊園、財富、女人,甚至說官身、爵位,都是觸手可及的東西。

嗚~

悠長的號角聲響起,前軍已經踏上征程,中軍魚龍大纛立於城下,迎風招展,顯然是在等人。

“君上,請讓臣等為您踐行。”

一身紫袍,氣質威重的首輔陳忠邦,將杯中酒一乾而盡,一眾留守高官緊隨其後。

適時,於月筠在身邊遞來玉杯,裡面不是瓊漿玉液,而是大夏本土的蒼山酒。

“此去日久,後方國事,就煩請諸君費心。”周柏默契接過,向陳忠邦等重臣回敬。

“不敢辜負君上之託,唯望此戰大夏威震北境!”

分別之際,便是權力交割之時。

上空龍虎氣運流轉,幾縷尊貴的紫色王氣從法網析出,化作微小的魚龍虛影,繚繞在陳忠邦等內閣宰臣和於月筠的身邊。

周柏走後,他們就是都城留守,某種程度上掌握一部分君權。

這就是君主離開中樞親征,還沒有子嗣的風險,龍氣都會產生臨時分支,何況氣運。

現在陳忠邦不說言出法隨,也將有權調動大夏國運,鎮壓不臣。

留守臣子若有異心,造成多麼惡劣的後果都有可能。

當然,周柏執掌氣運,洞察細微,所託之人當然都能信得過。

前朝國事就交由內閣處理,陳忠邦總攬,如果遇上前線道法傳訊中斷,而需要處理的事務非常緊急,再與坐鎮後宮的於月筠一同決斷。

“夫君,放心。”於月筠最後上前替周柏理了理身上的戎裝,沉穩而又堅定地道。

周柏微微頷首,一切盡在不言中。

多年來,“你上前線開疆拓土,我坐鎮後方照看基業”的模式,早已成為道侶間深厚的默契。

群臣退去,兩人溫存些許,這時一名宮內太監匆匆跑來。

“官家,娘娘她想見您一面。”

周柏定睛一看,不遠處剛剛過完兵的街道上,一一駕頂著圓形傘鍛的鳳攆正快速奔來,後面跟大批侍衛侍女。

正夫人在身前,後宮還有哪個娘娘能有這個儀制,只能是持金冊的側夫人趙辭。

想到此行的攻略目標,周柏和於月筠對視一眼後,旋即對傳話太監點頭應允道:“讓你家娘娘上來吧。”

時間緊,趙辭不敢耽擱,法力運轉縱身提速,輕鬆躍上城頭。

一番騰轉挪移,珍貴華麗的宮裝沒有半點凌亂,略微洩露出的氣息,居然是已經初入蛻凡。

龍虎法禁,可以約束超凡者的行為,卻不能約束內心。

上行下效,在大夏官場練武和修道總得有一樣,否則生命層次宛若天塹,你憑什麼當我上官。

趙辭入宮前連道徒都算不上,入宮後僅僅兩三年,就有如此法力,確實令人側目。

不過這倒不是她向道之心多堅定,而是她自身為青鸞貴命,加上公爵側夫人這個位格給予的氣運加成,讓她修行起來非常迅速。

“可惜距離真人境還太遠,如果修為高點,君上應該會多些寵愛吧。”趙辭走入城樓閣宇前,心中想著等下該如何進言,臉上浮現一抹緋紅。

就在這時,破空虹光掠過趙辭身前,直入九霄,隱隱還能聽到鳳鳴之聲。

“妹妹抓緊時間,中軍開拔在即。”

於月筠三境巔峰的威勢,令趙辭愣了片刻,都忘了傳音回話。

等醒轉時,周柏已經站在她身前:“你的求道長生之心,若是再堅定些,三境唾手可得。”

“多謝君上教誨。”趙辭不敢反駁,回了個萬福禮,表示受教。

“好了,非要趕在出徵前見我,當是有要事,說吧。”周柏擺擺手,不帶任何情緒道。

趙辭似是沒察覺到周柏對她公事公辦的態度,依舊是眉目含情,秋波微轉,流露出親近之意。

她想了想,從懷中拿出兩封書信遞上,輕聲道:“君上此行目的,臣妾不敢妄加揣度,不過您若有意梁州,還請看在妾身的薄面上,饒恕……”

後面的話不說用周柏也知道,無非就是想保全趙啟還有趙家。

周柏眼睛微眯看著趙辭,捏了了手中的信,心中念轉萬千。

“一封信給您,另一封還請代轉梁侯,信中的內容您都可以看,應該對大夏有些用處。”

“不敢誤了大軍出征,妾身先行告退。”接著趙辭又是一個萬福禮,在周柏的複雜目光中,默默離開。

片刻後,在滿城祝勝之聲中,魚龍大纛向著前線開進。

半路,周柏在躡景寬闊的背脊上拆開信件,裡面的資訊量讓他也不由有些震撼。

“臣妾既嫁入大夏,當為夏人……吾父趙啟,有取天下之慮,而無取天下之量……以下資訊乃梁國內部機密,君上或可自行取用。”

“公子趙尋,為人傲慢,自詡通讀兵書,實則無有將才……兵部侍郎奚越澤,其妻貪婪無度,喜好珍寶,有記錄留存……西原郡前線大將苗子石,老成持重,善於防守作戰,是擋住金人入侵的最大功臣……梁國除趙族外,以許、白、成三家郡望為首,其中許族最易拉攏……”

看完趙辭給他的信,周柏二話不說,喊來玄衣衛指揮使姚平拿去一條條驗證。

如果以上資訊確為真實,讓參謀部和玄衣衛針對性佈局,快速收取梁國的勝算起碼要多三成。

“第二封給趙啟的信,不會是勸降吧?”看完第一封長信後,周柏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

開啟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就是趙辭勸說他父親,歸順大夏。

其言辭感情之真切,觀者動容,周柏覺得自己要是趙啟,看到女兒這封信,怎麼也得考慮一二。

當然,周柏肯定不會還沒開戰,就把信送過去。

這信只能作為最後一根稻草,讓趙啟有臺階可下。

收好信件,周柏嘴角微微上揚,青鸞歸心啊。

如此識趣向夫的“貴妃”,哪怕是政治聯姻,他也願意改變下自己的態度了。

……

趙辭察覺出周柏的真正目標,這不奇怪,畢竟是半個枕邊人。

可造勢這麼久,呼延合多少會被迷惑一些。

再者現在他王位不穩,哪怕認為夏軍攻伐金國本土的可能性極小,佈防陰山草原也是最優先的選擇。

遊奕、踏白兩軍,一部協同侍衛親軍鎮守都城,一部早已前往蒼北前線駐防。

而從都城出征的軍隊,有禁衛前軍兩營及選鋒、勝捷、破敵等五部,另有一萬騎兵、五千伏魔,外加工兵、輔兵合計七萬人。

陽神真君壓陣的道士團沿途隨行,宗師、先天大將比比皆是,此等七萬眾,乃是大夏最為精銳之軍。

莫說普通郡國,就說之前一般的諸侯國,也不可能擋住這群虎狼。

然而這次是跨州遠征,不僅要和金國交手,更是要攻略整個梁州,光憑精銳肯定不行。

大軍北上,經龍豐、瑞南,抵達北安郡蒼山一線,一路收攏駐地守備軍十萬,民兵二十萬。

民兵雖然是作為輔兵使用,但在必要時也能拿刀殺敵,而且因為大夏布武深入民間,其中多有鍛體入門、小成者,戰力不弱於一般國家的經制兵馬。

三十七萬戰兵號稱百萬雄師,浩浩蕩蕩聚於蒼山,光是動用的輜重車,就超過三千輛。

大纛高牙,旌旗蔽日,行軍道上空遁光縱橫。

非是親眼見證者,絕對不會相信一個曾經的“貧瘠”之州,可以動員出如此龐大宏偉的雄軍。

訊息傳到金國,呼延合和貴族大人自是嚴陣以待,他們選擇放開邊境,意圖在草原深處迎戰。

可他們沒明白,為什麼夏軍聚兵如此之慢,十餘天沒過完苦口隘?

大夏道士團沿途遮蔽,盯得太死,根本查不清確切訊息。

反饋最多的,就是夏軍兵馬排程頻繁,正日夜轉移。

等金人察覺不對,派大量哨騎試探時,又引起破虜將軍霍飛光的雷霆反擊,觸手悉數被斬。

三十七萬夏軍不知動向,這種壓力太大,戰爭的陰雲時刻籠罩在陰山南北,金人根本不敢外出放牧。

呼延合力排眾議,率領本部十萬鐵騎壓境,另外請動作為鎮國底蘊的王室大供奉,前往蒼山檢視情況。

金軍主力鐵騎壓境,蒼北全線龜縮,哪來的數十萬步軍。

而等大供奉再回返告知,蒼南也沒有大部夏軍時,呼延合半是驚怒,半是放鬆。

驚怒的是,他上當了,是再簡單不過的瞞天過海之計。

放鬆的是,現在金國不適合開戰,他醞釀的整合計劃馬上就要功成,屆時金國就能重生,再行較量也不晚。

瞞天過海,瞞誰?

出動這般軍力,莫不是要打梁國。

不對,這傢伙要通吃整個梁州,北屈郡危矣!

呼延合作為黑脈重點投資的草原黑龍之一,自然不是蠢人,得到訊息支撐,很快就看破周柏的意圖。

“傳令,急調十萬貴族鐵騎,讓他們星夜賓士,救下北屈郡。”

近侍一邊寫下軍令公文,一邊猶豫問道:“大王,十萬鐵騎可是動了元氣,大姓會願意嗎?”

“哼,一群嚐到中原土地好處的蠹蟲,哪會放棄到手的利益。”呼延合看了一眼此時還在外面飲酒作樂的大姓貴族們,不屑一顧冷聲道。

“不管如何,夏人的意圖不能讓他們輕易達成,令狼衛薩滿不惜一切代價,及時傳訊北屈骨都,在援軍未至前死守郡城邊塞!”

王令既下,金都及陰山周邊,急促的號角、鳴鏑及之聲響徹四野,萬馬奔騰向西。

貴族大姓聽令行事,驅虎吞狼之計奏效,可這位佔據廣袤草原的王卻是半點開心不起來。

不知何時,呼延合拿起了一封來自烏斯高原的急報,額頭青筋抽動,顯出他內心的激盪。

近侍不經意間看到急報外露的幾行,令其臉色煞白。

“烏斯域佛光普照,疑蕃國萬寺一統,西天佛教捲土重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