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過半,花天下領著唐秋雨和夏梧桐下到一樓,進到花滿樓後面的一座院子。

花園裡南已經擺好一張飯桌,小菊和沐沐已經坐在邊上嗑瓜子。

看著走進來的夏梧桐,沐沐笑著說:“梧桐姐姐,怎麼不見我哥哥跟師孃過來吃晚飯呀。”

夏梧桐挨著她坐下,笑著說:“你哥哥讓對面客棧的納蘭哥哥灌了兩杯酒,怕是要醉到明天午時才能醒來了。他今天晚上自然不能來吃晚飯了。”

沐沐一聽,忍不住笑了起來,看向夏梧桐說:“這事得告訴先生和師孃,一會吃完飯我得去看看哥哥。”

正說著話,花滿樓的侍女領著先生和李紅袖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納蘭雨。

沐沐一見李紅袖,跳起來,拉著她的手說:“師孃,哥哥讓對面客棧的老闆放倒了,吃不了晚飯啦。”

花天下跟唐秋雨一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指點著先生後面說:“小姑娘,放倒你哥哥的杯人就在後面,要不要我替你打他一頓?”

唐秋雨趕緊跟先生介紹道:“莫先生,這樣是花滿樓的老闆花天下花仙子。花妹妹這位是小和尚的師徒莫先生跟師孃李紅袖。”

李紅袖回過頭看著後面的納蘭雨道:“你就是李夜在路上結識的那位納蘭大哥?怎麼一見面就把他放倒了?”

納蘭雨看著李紅袖,訥訥地不知說什麼好。

花天下看著納蘭雨樣子,微笑道:“您好李姐姐,歡迎你跟莫先生來花滿樓賞光,這位納蘭雨可是你們住的客棧的二當家,他給你徒弟喝的可是萬金難求的’醉生夢死’酒,現在是有錢也買不到了。他可是醉上一夜,可對他的身體卻是有好處的。”

先生點點頭,拉開一張椅子坐下。

李紅袖一聽,看著納蘭雨笑道:“有這麼好的酒,你怎麼也得給小傢伙的師孃喝一杯吧?”

納蘭雨一聽,皺了皺眉頭,攤開雙手說:“您要早點來還有,還在一滴都沒有了。或許某人還有一甕也不一定......”說完看了一眼花天下。

李紅袖一聽,嘆了口氣,看著唐秋雨道:“看來跟這酒無緣呀,還是我們家李夜有福氣!”

唐秋雨看了一眼花天下。

花天下也嘆了一口氣,瞪了納蘭雨一眼,看著李紅袖說:“真不好意思,我當初也只拍到四甕,其中兩甕給了皇城,另外二甕給後面這傢伙騙了去。”

李紅袖拉開椅子坐下,笑著說:“這酒真的有你們說的那麼神奇麼?”

坐在她邊上的先生點點頭,輕聲說道:“如果我沒猜錯,這是西域酒痴釀的,據他一共也只釀了十甕,能拿出四甕出來拍賣已經不錯了。”

“江湖上傳言他也是無心之中釀出來的’醉生夢死’酒,後來他想再釀卻始終不能如意,連我也是聽說,未能喝上一杯。”

花天下深深地看了先生一眼,挨著唐秋雨坐下。

幽幽地說道:“我自己掏錢買的酒,也是今天託了小和尚的福,才喝到三杯,說來還得感謝莫先生的小弟子。”

夏梧桐在邊上嘟著嘴道:“納蘭大哥你也太偏心了,認識你這麼久也沒見給我和喝上半杯。”

納蘭雨抬頭看著天空,淡淡地笑道:“因為你不是我兄弟呀!”

接著搖搖頭道:“可惜我這兄弟境界全無,否則這二杯酒喝下去,他至少也能突破二到三個境界。”

花天下看了納蘭雨的一眼,輕輕道:“難道我跟落雨也能突破一個境界?”

納蘭雨白了她一眼,道:“你明天起床不就知道了?這是酒又不是丹藥。”

李紅袖無可奈何地嘆息道:“這小傢伙也不知哪來的運氣,在天山上修行跟二個快要度九劫的老怪物做了一年的忘年交。”

“這來中域的路上只是下車去跑跑修行也有遇上花樓主和納蘭兄弟,真是一個小怪物。”

沐沐在一邊怪叫道:“師孃你說我哥哥是怪物,那沐沐豈不是也變成了小怪物了?”

李紅袖瞪了她一眼,笑著說:“你本來說是一個小怪物。”

......

李夜在有間客棧的後院客房中,沉睡。

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夢見自己的的肉體與骨骼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識海里有一把刀在一刀一刀地割。

痛不欲生的他跑到了山頂上,縱身跳下了萬丈懸崖,如刀的山風在耳畔呼嘯而過。

墜落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已經看見深淵下的那一雙雙魔手,在向他召喚。

在墜落的過程裡,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從小橋上第一次遇見上官無雙,到後來在雪中被她推倒騎在身上,到後來她抻著小手問自己要金幣......如一幅漫長的畫卷......在他腦海裡慢慢地開啟。

然而正當他起心動念,想要抓住小姐姐的小手時,識海中的那把刀割得更痛。

那是一痛入靈魂,如一道野火在輕輕地燒烤著他的靈魂,不停地對他識海進行攻擊,根本無法忍受著那種痛苦的煎熬。

在夢裡他想起了老和尚說的,如何才能不動心不動念,自己對面畫卷中的種種又能做出何種選擇?

情不重不生娑婆,愛不深不墮輪迴......無論怎麼選,似乎都不能減輕肉體和骨髓以及靈魂上的那種痛楚。

他想睜開眼睛,眼睛也是萬份痛楚,那怕一絲也不能睜開。

心道如果自己真的要死了,也要睜著眼睛去擁抱面前的死亡。

哪怕下一秒墜入這萬丈深淵裡,那怕以後再也見不到剛去城裡的父母和妹妹,那怕以後再也見不到鳳凰山上的小姐姐......

突然之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絕壁之間讓一團白雲包裹住,感覺這團雲霧輕輕托起了他。

有些溫暖的氣息在他身體裡遊走,他的識海里的那把刀已經停止了切割。

此時的他陷入了一種空明的狀態,忘記了肉體摩擦骨骼的劇痛,忘記了識海里的那把刀,忘記了鳳凰山上的小姐姐,只感覺身體在緩緩向上飄浮。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終於飄浮到懸崖上方,他縱身一跳的地方。

腦海中的畫卷停止了翻動,他彷彿看見了一片在山風中飄搖的衣裙,又好象是一道道縱橫交錯的線條,雕刻在石頭上的線條。

他想起來,那是大佛寺裡十八羅漢的石像。

還有老和尚佛堂裡的那尊女菩薩像。

......

他短暫修行的三年遇到過無數次危險、一次次生死考驗。

但是今天在山頂絕壁上的遭遇,卻令他感到極為恐懼。

墜落之間看似簡單,甚至他的意識下一秒就忘記了上一秒的經歷,例如上一秒自己的肉體還在擠壓自己的骨骼,讓自己生無可戀。

但是下一秒,又感覺到彷彿有一雙溫暖的手,在輕輕地撫摸著自己,讓受傷的肉體和骨骼慢慢痊癒。

......

在花滿樓吃過晚餐的先生和李紅袖,領著沐沐進到無間客棧的後院中,看著沉睡中的李夜,眉頭緊緊皺著,小手捏緊的拳頭時而放開,時而重新捏緊。

沐沐要上來喚醒李夜。

先生輕輕拉住了她的,輕聲說道:“讓他在這裡好好睡一覺,這是好事,這一路走來他就沒好好放鬆過。”

李紅袖也輕輕嘆了口氣,看著豪華氣派的房間,苦笑著說:“你這弟子面子比你這先生可大得多了,你看看人家住的地方可比我們大多了。”

先生回頭看了她一眼,道:“我說過讀萬卷書不如走萬里路,就是這個道理。”

沐沐伸出舌頭,拉著李紅袖往屋處走。

“咯咯”笑著說:“師孃,先生罵我兩太懶了,天天賴在馬車上,也不下去跑一跑呢。”

李紅袖臉一紅,伸手去打她的屁股。

笑著說:“老孃這麼老了,哪能象小傢伙那樣沒命地在風雨中奔跑?”

先生搖搖頭,替李夜拉了拉被子,轉過身出了客房。

......

李夜果然如納蘭雨說的睡到每二天的未時才醒來。

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上穿的麻布僧衣已經不見,床頭掛著一件白袍,伸手取過,試了試,大小正合身。

站在床邊的他輕輕地伸展了一下手臂,發現自己的肉體力量彷彿一夜之裡增長了許多,識海也比以往強了很多。

心裡一驚,心道自己只是喝納蘭雨的二杯“醉生夢死”酒,竟然讓自己的修為增長不少。

看來要好好問問這路邊撿來的大哥了。

走出房間來到客堂,只見桌上放著一碗粥,一碟青菜,一張字條。

伸手拿起字條,只見上面寫道:“哥哥你個大懶豬,沐沐跟先生逛街去了,你起來就把這碗粥喝了吧。”

李夜淡淡地笑了笑,走到門後洗漱一番,然後坐在桌邊端起粥,輕輕地嘆息道:“這究竟是什麼酒,我昨晚明明做了許多的夢,為何現在一個也想不起來?”

喝了一口白粥,拿起筷子,夾起了一根青菜。

......

推開房門,走進後院的小花園,一陣清風撲面而來,風中有淡了桅子花香。

李夜閉上眼睛,使勁嗅著風中的花香。

輕輕呢喃:“歷經一夜醉死夢死,我又活了過來。”

心道先生跟師孃帶著沐沐去逛街,為何納蘭大哥也不在,這若大的院子只有自己一個人。

移步園中,鼻子聞到一陣茶香,心道難道納蘭大哥在花園中煮茶等我?

繞過兩叢梅樹,只見花園的涼亭中坐著一身穿黑袍的中年人。

年紀彷彿比先生要大一些,劍眉星目,如先生一樣清瘦,身高六尺,手中正拎著一把精緻的銀壺往紫砂壺上澆沸水。

看著亭外怯生生的李夜,亭內的先生淡淡地笑了笑。

說道:“相請不如偶遇,不知道小先生貴姓,可否願意陪我喝一道清茶?”

李夜彎腰行禮,道:“蒙先生不棄,晚輩願陪先生飲上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