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亥點點頭,終於住心頭強烈的衝動,喃喃地說道:“說得也是,我們有的是時間,一個個熬死他們。”

“你只要記住這事跟你沒關係就成。”趙高冷冷地說道:“即使是大將軍來找我的麻煩,你也不要站出來,更不要承認一些什麼。”

對於這一天,趙高心裡早有了的謀劃,只要公子亥自己能守住,誰也奈何不了兩人。

畢竟最後一切,還是要用證據來說話。

即便秦王知道此事跟兩人脫不了干係,可也需要一個定罪的理由和證據

只在公子亥打死不認,這事最後也只能找幾個傢伙去背黑鍋。

否則,趙高也不會拿自己的前程去賭了。

公子亥搖搖頭,冷冷地回道:“荒唐,誰來找的麻煩?看我不把他打出去,再踩上一腳。”

“你可不要太自信了,倘若大將軍出手的話。”

趙高自嘲地說道:“陛下需要發洩怒氣,大將軍必須替大王找到幕後主使之人,這是他的責任。”

公子亥靜下氣來,想了想說道:“天子之怒,那就讓他怒吧,難不成砍了我不成?”

趙高靜靜地看著他,認真地說道:“從這一刻開始,公子便不要出門了,就留在府上,只要你在府上,便是大將軍聽到一些訊息,也不敢衝進來拿你。”

公子亥低著頭,他知道這事會牽到許多人,有很多人要倒黴,他倒不怎麼擔心,反正這事他從頭到尾就沒出過面。

在他看來,只要趙高沒事,自己就沒事。

不知不覺中,兩人倒是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

即便如此,公子亥仍然堅持說道:“我知曉了,這些日子我便呆在府上睡覺,除了父王傳我,哪裡也不去。”

趙高淡淡一笑,半晌之後說道:“這事,我們都不知道,讓他們慢慢查吧……查到誰,能查到誰?死人能說話嗎?”

公子亥聽到這裡,忽然流露出一抹狂熱之意,哈哈大笑了起來。

說道:“便是我那哥哥,怕也想不到我竟然什麼都不知道,我就這樣躲在府上睡覺,看他們能把我怎樣?”

趙高一時間覺得嘴唇發乾,忍不住喝了一口酒,心想這也是一頭隨時都會發瘋的小狼,看來往後得想想辦法,莫要讓他時時發瘋才是。

否則指不定哪天又亂咬一口,最後還得自己來替他收拾殘局。

想了想,半晌後皺眉說道:“就這樣吧,我先回府了。”

公子亥嘆了一口氣,說道:“您慢走,這些日子我自會小心處理,不會讓我那哥哥抓住我的把柄。”

“管住自己的腿,還得管住自己的嘴。”

趙高站放下手裡的酒杯,冷冷地說道:“天變地變你我不會變,我們大不了多花些時間,慢慢跟他們玩下去……”

公子亥一聽,握緊了自己的拳頭,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眼裡看到的卻是許多年之後的那一幕。

在他看來,誰活到最後,才是真正的贏家。

“他是他,你是你。”趙高淡淡地說著:“至少眼前,你不要跟他去比。”

……

趙高讓公子亥不要動,公子亥果然很聽話,接下來的日子裡都無比乖巧地待在自己的府裡,大門不出。

如此一來,便真的像趙高預料的那樣,莫說毅大將軍,便是公子蘇也不好來他府上找麻煩。

彷彿這一回皇城的風雨跟公子亥沒有一絲有關係。除了一個人,皇城許多大人們也沒有被這一場綿綿秋雨打溼自己的衣衫。

中秋前夜,天空依舊陰霾,下著細細地秋雨。

蒙大將軍帶著一隊禁軍,將中車府令趙高押進了大秦的天牢之中。

同一日,皇城有數個禁軍的首領人頭滾滾落地,而他們直到大禍臨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哪條秦律。

因為,宮裡來的太監只是宣讀秦王的旨意,卻並沒有道明砍頭的原因。

一時間,朝中大臣們才紛紛驚醒,原來真有禁軍犯了事,否則也不會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跟死去的禁軍們比起來,身為中車府令的趙高顯然要幸運得多,因為他是大王的親信。

在最後一剎,秦王終是沒有勾選他的名字,而是將他收起了天牢之中。

天牢之外,蒙大將軍面無表情地站在鐵柵欄外,靜靜地看著坐在裡面,臉上沒有一絲害怕神情的趙高。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在他看來,一個負責大王出行車馬管理的中車府令,憑什麼號令皇城數以百計的禁軍替他效命?

他在為自己那些被秦王砍頭的手下感到悲哀,但凡有點腦子,誰能任由這樣一個陰險的小人指揮?

還不遠千里去追殺大王派出的特使大人。

牢頭給大將軍搬來了一張椅子,讓他可以四平八穩地坐著問話。

蒙毅的臉上變了再變,冷冷地問道:“你惹出這些麻煩事,難道真的不怕大王一怒之下砍了你的人頭,不怕我一劍斬了你?”

監牢裡的趙高面色微變,靜靜地說道:“在下不知將軍大人說的是什麼,我不是陪在大王身邊便是在宮裡當值,沒想到皇城的禁軍會出事。”

聽到禁軍出事四字,蒙毅的眉毛瞬間豎起,胸口一時間有些隱隱作痛。

他甚至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腰畔的長劍,若不是想著大王沒有發話,他真想一劍斬了眼前這個傢伙。

看著蒙毅憤怒的神情,趙高卻搖搖頭說道:“大將軍應該知道,像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一向做事都有規矩,知分寸,哪敢亂來?”

身陷監牢的趙高一時沉默起來,只是眉宇間的那一抹陰冷卻愈漸明顯。

蒙毅冷冷地說道:“你知道我手下的禁軍首領被大王砍了腦袋嗎?你告訴我誰在替你撐腰,或許你用不著去死。”

對於面前的趙高,蒙毅有一百種方法可以讓他開口。

但是他也非常清楚,趙高是秦王腳下的一條狗,這條狗會不會咬人,他的主人會不會一刀砍了他,都只在秦王的一念之間。

所以,眼下他雖然非常憤怒,卻也什麼都不能做。

最多,他可以折磨趙高一頓,但他相信這條狗並不在意,敢做出這麼大的事,應該早就算好會遇上今日這樣的情形。

就像他跟公子蘇預料的那樣,整個皇城裡敢做這種事情的,只有那個瘋子。

沉默了半晌,趙高才回道:“我一箇中車府令,怎麼敢號令皇城的禁軍?蒙將軍你想多了,我只是皇上跟前的臣子,可沒那個膽子。”

蒙毅面色也越來越陰沉,看著趙高說道:“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作不懂?如果你以為你身後的某人能保住你,你就錯了,你要面對的是大王的怒火。”

趙高平靜回道:“蒙將軍別說了,若是皇上要我的腦袋我心甘情願雙手奉上,做臣子的早就想好會有這麼一天了。”

跟面前的蒙毅比起來,趙高的心機可比他高得多了。

怕是左相,也不是趙高的對手,因為他在侍候的不僅僅是大王,還是一個跟瘋子差不多的公子亥。

哪裡像身為大將軍的蒙毅,只要護住大王的安全,護住皇城的安全就夠了。

心計這玩意,永遠不是軍人的長項。

說到這裡,趙高陰陰地盯著他說道:“大將軍請回吧,我是清白的,相信皇上會體諒奴才的苦衷。”

“大王是不會來天牢的。”蒙毅冷冷地回道:“所以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趙高斬釘截鐵地說道:“我那隻好認命了。”

蒙毅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緩緩回道:“禁軍死了太多的人,總得有人為這事承擔責任,不管是你,還是你身後的人……”

說完拍了拍衣袖,忍住提劍砍人的衝動,轉身離開了天牢。

看著蒙毅的背影,趙高壓下心裡的怒火,喃喃自語道:“只要你沒有證據,便不敢殺我,只要我還活著,便是你的噩夢。”

……

公子蘇的府上。

蒙毅一臉陰沉地看著桌上的卷宗,喃喃自語道:“相關幾個禁軍首領在我們去抓捕的前夜,就服毒自盡了,說是畏罪。”

公子蘇嘆了一口氣,靜靜地說道:“看來他們早就做好了周全的計劃,沒有證據我們便動不了更多的人。”

蒙毅的臉色有些難看,沉聲說道:“無論如何,我們都要給大王一個交代,查到這裡,已經查不下去了……”

兩人的調查得速度很快,一邊因為公子蘇在大臣們心中的影響力。

另一方面因為大將軍掌管禁軍,要調查人員和武器的去向並不難。

然而兩人都沒想到這事竟然真的扯上了趙高,而這傢伙又是秦王手下的寵臣。

兩人想來想去,最後只能讓秦王做最後的決斷了。

談話到此時,蒙毅再也顧不上什麼矜持,重重地一拍椅子,吼道:“若不是怕牽連公子,我當時就想一劍殺了趙高那條狗。”

公子蘇苦笑道:“這是父王的事情,徐福也是他的臣子,最後的決斷便交給父皇吧,你和我只要盡到本分就好。”

說到這裡,公子蘇的眉眼間流露出一絲意味難明的笑容。

天子的心思,誰能揣摩?

便是自己的父王,那又如何?不是還是一個不省心的弟弟嗎?

“難不成,公子就這樣回大王?”

蒙毅望著堂外樹葉盡黃的花園,心有不甘地說道:“我必須提醒公子,如果這次放過趙高,以他的心思終有一日定會反咬一口……”

公子蘇嘆了一口氣,把玩著手裡的杯子,輕聲說道:“總不成因為害怕他咬我一口,便不顧父王的感受殺了他吧?”

兩人沉默了良久,公子蘇想著遊歷未歸的夫子,又忍不住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喃喃道:“我不是天子……大將軍且先回府,我去見見左相,問問他對此事有什麼看法?”

蒙毅一愣,脫口而出:“公子要把此事告訴左相大人?”

公子蘇搖搖頭,靜靜地回道:“不會,父王說了在他未公示之前,不讓我告訴第三人,大將軍你也要記住此事。”

蒙毅看著他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苦笑道:“你猜左相會給你什麼主意?”

公子蘇也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再怎麼說,他不久後也將會是我的岳父大人。”

蒙毅聞言,當即不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