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老龜的生機，聖人意

看著小蝶兒歡喜的模樣，李修元心裡嘆了一口氣，心想只怕像這樣的情形，換成他是小蝶兒，也會很喜歡。

畢竟當年自己跟沐沐何曾不是如此？

只是，當沐沐在他面前第一次展露鳳凰真身的時候，竟是他們天人永隔，苦苦分離不知多少年的痛苦。

再見面，長大的沐沐已經不像當年在天山上那樣調皮任性了。

默默地嘆了又嘆，在吃飯之前，李修元取了幾塊在落霞山下用蜂蜜釀的靈杏肉，放在桌上。

小蝶兒一見，二話不說拿起一塊往孔雀嘴裡塞，一邊咯咯笑道：“這可是師傅的寶貝哦，快吃，吃完了再陪我喝酒。”

烏鴉想了想，看著花椒說了一句：“師妹也吃一塊，兩位前輩別客氣，我和師姐再吃好像也沒啥用了。”

小蝶兒拿起一塊來咬了一口：“這是師傅給我的零食，可不能多吃。”

老龜一哆嗦，二話不說，撿了一塊放在嘴裡咬了一口。

老婆婆看著李修元笑了笑：“小先生，發生在你們師徒身上的奇蹟可不少哦。”

李修元淡淡一笑：“可能是我吃的苦太多，老天可憐我吧？”

“哦......”

老婆婆也不多問什麼，跟老龜一樣，拿起一塊咬了一口，默默地，過了半晌，才摸著孔雀的腦袋嘆了一口氣。

溫柔地說道：“這樣的杏肉，便是九天之上，怕也吃不到哦，小孔雀，你的福氣比婆婆的可要好多了。”

老龜不明就裡，跟老婆婆請教道：“請前輩指教......”

老婆婆搖搖頭，笑道：“老龜啊，像你這樣缺失生機的修士，若沒有這樣的寶貝，你怕是活不到百年，就要坐化了......”

老婆婆沒有為老龜仔細解釋，卻說了一句讓他大吃一驚，讓李修元聞言莞爾一笑的話來。

心想果然自己猜得不錯，眼前這婆婆，可比東海的老龜有意思得多了。

老龜聞言一愣，看著一旁的孔雀，看著看著，便流下了兩行熱淚......

嚇得孔雀咕咕地叫個不停，以為老龜生氣了。

老龜搖搖頭，長嘆一聲說道：“你和翩翩可能不知道，為何我要從東海跑到天水的福山修行，那是因為我生機缺失，自知時日無多的原因啊。”

這一句話卻讓花椒嚇了一跳，直到今日，她才明白為何老人要獨居福山之上。

原來卻是想從人間，借一些生機啊？

孔雀一聽，看著小蝶兒咕咕地叫了兩聲，小蝶兒摸著她的腦袋笑道：“這是我當日答應你和翩翩的事情，別怕，有師傅呢。”

老婆婆笑道：“小孔雀啊，這回卻是老龜沾了你的福氣，讓他補齊了缺失的生機，可以有機會突破到更高的修為了。”

“咕咕咕！”這回卻是孔雀笑了起來。

“只是，這一方世界，何來如此的寶貝，我也算是走遍整個大山深處，遍訪靈山無數啊？”老龜嘆道。

烏鴉嘆了一口氣，笑道：“這自然不是這一方世界的，這玩意，我當日趴在樹上吃了不知多少，只可惜，這寶貝只有一季......”

搖搖頭，李修元輕喝一聲：“做人要知足，這不是你口袋裡的靈石。”

烏鴉呱呱笑了笑：“我在想，可惜我那會還沒遇上師姐......”

小蝶兒更是笑得不行，咯咯笑道：“師弟沒事，師傅已經給我吃過了。”

老婆婆嘆了一口氣，看著李修元微笑道：“不如你跟我去修佛，如何？”

李修元取了一甕杏花靈酒拍開，搖搖頭：“晚輩不在寺院，一樣可以修行佛法，小蝶兒，你們今天的功課做了沒有？”

小蝶兒嚇得一跳：“剛剛做完，孔雀就衝進來了。”

......

喝了幾杯靈酒，快要醉倒的孔雀跟前輩小蝶兒回屋去做夢了，連著小蝶兒，烏鴉和花椒也多喝了兩杯，不得不早早回屋歇息。

連老龜也跟李修元和老婆婆告辭，說等著上了大海船之後，再慢慢聊，他要回屋去尋找自己的生機去了。

只是老婆婆陪在李修元的身邊。

等客棧的夥計收拾完桌上的碗和碟之後，直到李修元煮了一道靈茶，才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喃喃自語道：“看來這酒，你當年釀的時候，倒是花了許多心思啊？”

李修元一邊煮茶，一連卻想到當年初遇納蘭雨的那一幕，那碗讓自己醉得不省人事的美酒。

以及後來在路上遇到了釀酒的師傅，那可是一段有意思的故事。

只是，打從師傅飛昇之後，除了回到五域的清虛道長，跟歐陽東籬還有花落雨，其他的師傅也好，先生也罷，都消失在了諸天之中。

而自己的釀酒經歷，卻跟自己的修行之路一樣，哪是一句話就能說得清楚？

思之再二，只是苦笑道：“晚輩只是在釀酒的時候往裡摻了一些春天的花瓣，當作是對出生之地，那座小城的思念。”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呢喃之下，卻是當年在大秦之時，從夫子的那裡學來的詩經，一轉眼，不知過去了多少年。

連孟婆的湯，都沒讓將他烙印在神海中的這些句子洗去。

老婆婆淡淡一笑：“等你踏過眼前漫長的路，是不是就能回去陪伴家中的爹孃了？”

“她們啊......”

說到自己的爹孃親人，李修元一時無言以對，便是當年的小青和小白，在離開自己之後，便跟消失在自己生命之中一樣。

便是對面老婆婆，李修元依舊不想淡起自己的親人，哪怕面前坐著地藏那傢伙。

想了想，苦笑道：“沒錯，看起來我是能回家陪伴爹孃了，但願老天可憐，讓我能在她們身邊多呆一天，便算一天吧。”

這一回，老婆婆難得沒有跟追問下去，或許他從李修元那一抹蕭瑟的情緒之中，讀懂了少年的心思。

直到兩人各自捧起一杯靈茶，老婆婆才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修行到最後，誰不是孤獨的？”

這話聽在李修元的耳中，恍若般若寺裡的明惠師兄，跟自己打了一個啞謎。

明明知道，卻又一時說不出口來。

直到一杯靈茶變得有些微涼，他才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苦笑道：“晚輩倒是想著月長圓，人長久......只是有些因果，有些事情，有些人卻不能盡如人意。”

老婆婆這回沉默了良久，才回道：“還是要心裡裝著一些希望，不然修行路上，也太苦了吧，就跟你帶著兩個小徒弟一樣。”

李修元一聽老婆婆聽到烏鴉和小蝶兒，不由得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笑道：“烏鴉是我在路邊撿來的，我若不帶著它，估計早晩會變成一隻魔鴉，一個混世魔王。”

“小蝶兒是我的乾女兒，我若不帶著她，她的下場也只會跟烏鴉一樣，這是我揮不去的麻煩，我倒是想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啊。”

李修元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哦，那兩個倒是有意思的傢伙，只是花椒的修為可太弱了一些吧，你這個師傅如何教她？”

老婆婆笑道：“她的修為在這一方世界還說得過去，可是等你踏上另一個星空之下，怎麼辦？”

在老婆婆看來，李修元怕是無法一直將花椒帶在身邊修行，畢竟有的地方花椒去不了。

李修元眼見老婆婆提到花椒，卻被瞬間問住了。

關於花椒的去處，他還真的沒有想過，只是想帶著她離開芙蓉鎮，如此便是數十年之後，也能讓孟府死了尋仇的心思。

莫說花椒，便是小蝶兒和烏鴉他也不知道兩人能跟自己多久？

眼下他只有一個心思，就是去往玄武大陸，讓女聖雲天虹來教小蝶兒和烏鴉，把花椒交給師尊......

自己跟須彌山的因果，卻萬萬不能落在三個徒弟的身上。

正如他跟小蝶兒許諾的那樣，只怕小蝶兒跟了梅山女聖之後，才有可能再回蠻荒，看望那裡的奶奶和外婆......

思來想去，只好揮揮手，苦笑道：“晚輩身上的麻煩太多，跟一團亂麻一樣，理不清楚了。”

“理不清，就慢慢理，理一件少一件，總不成一直壓在你心裡。”

老婆婆打了一個哈欠，微笑著說道：“明天早起記得喊婆婆，我的心思比你簡單，就想去那海上看看。”

說完，也不等李修元再嘮叨，便出了客堂。

這一回，直到老婆婆離去，李修元才想起來自己還沒跟老龜聊過關於公羊博跟赫連明月的事情。

或許因為小蝶兒和孔雀在場，又或者是他不想將兩人不堪的往事，再說給老婆婆聽。

怎麼說，這都是兩人的隱私。

思來想去，只有去到東海之後，找一個安靜的時間，再慢慢跟老龜討教了。

守著壺茶，李修元揮手將桌上的油燈滅舊，讓窗外的一抹清輝照了進來，有燈無燈，他眼裡都只一種顏色。

海上升明月，他已經忘了當年在神龍大陸的海南之上，有沒有看到過月亮，那些日子地他來說，實在是有些久遠。

而接下來的東海之行，他卻不知道要在那裡呆上多久才能離開？

難不成自己結束跟公羊博和赫連明月的因果之後，又要在東海的某個島上，替他們了結當年的恩怨？

可是，那些恩怨也不關自己的事情啊？

就算他遇到，揮手之間替兩人了結了......對自己，對小蝶兒三人又有什麼益處？

喝了二杯茶，移步客堂處，靜靜地站在院子裡。

當下的天空應該是一片晴朗，因為他的眼中只有一輪月兒靜靜地掛在夜空，並沒有其他的黑白雲層。

北方的風已經刮到了這裡，帶來了秋天的夜裡的一抹寒意。

不知何時，他已經很少在人前練劍，心境漸漸變得如湖水一般沉靜，再不似當初的那種為了一劍斬雪十五朵而驚喜的模樣。

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開始了偷懶的緣故？

還是自己打從斬了魔域的魔王之後，明悟了一絲法則之力之後，想著他日能跟梅山上的女聖重逢。

開始修行聖人之劍？還是回到天雲山的竹峰，去那深淵之下，完成當年那生不如死的修行？

聖人入我夢，明我長想憶。

眼下的李修元，一顆心早就已經飛上九天，不在這一方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