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上的李修元如當年於深淵之下,身化地藏一般。

跟著張三和李老六一幫石匠們,開始了新的修行,雖然這一回他不用再雕刻佛像,只是完成一朵蓮花而已。

這也是他喜歡做的一件事情,蓮瓣之中,不僅要藏著一道符文,還多了一些不規則的線條。

一些細細的線條,看在張三和李老六等人的眼裡,就像是李修元為了完成一朵完美的蓮花,刻意在青石上留下了線條一樣。

畢竟這淺淺的線條,放在宮殿之上,根本看不見。

打從李修元來到石場的第二天起,在石塊上雕刻蓮花的活全都交給了他一個人做,張三時不時去山上看進度。

李老四等幾個石匠,改成了打磨青石的活。

山下的老婆婆過起了自在的日子,只是三人煮一頓飯,對她來說只是小事而已。

而李修元的一顆心,卻已經飛到了東海之外,飛向了諸天中的某地。

他有些相念久不曾見,也不知道有沒有完成化聖的師尊納蘭若玉了。

......

天上的人在天上飛,眨眼間飛到了玄武大陸。

當年李修元於修羅戰場上飛昇,被黑洞吞噬之後,來到的這片神奇的大陸,一個脫離了那一方小須彌山所在世界的大陸。

又是一年秋風瑟瑟,天雲山的納蘭若玉還沒有完成她的天人五衰之劫。

這裡的時間流速跟李修元經歷的時間截然不同,在王強看來,只不過是十年而已,天雲聖地便已是天上地下,換了人間。

當年的大師兄已搬離了天道峰,而是來到了竹峰之上。

司馬靜雲早就回了白雪城,不再天雲聖地的女弟子,只承認是竹峰納蘭若玉的弟子。

眼下的王強在竹峰過起了野人一樣的生活和修行。

且不說他的修為,這二年納蘭若玉消失在竹峰之後,藏書樓的孟老頭便讓王強搬來了竹峰生活,這裡大陣依舊,誰也上不去。

“究竟要如何修行心呢?”

殿外秋風瑟瑟,王強在大殿內呆坐窗前,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胡思亂想......眼下他除了跟孟老頭請教,已經無人教他。

修心之事他又不好問人,最後只得怔怔坐在窗前,長嘆一聲,看著漸漸枯黃的樹葉發呆。

比聰慧他比不過平安,比佛法又不如當年的李修元,更不要說掌教出事之後,他請辭了大師兄,來到竹峰成了一個閒人。

打從掌教出事之後,孟老頭便不許王強再修行,要他先修心,否則怕王線有一天走火入魔。

於是,王強在竹峰上種菜、種高粱、種玉米,過起了莊稼人一樣生活,暫時放下了手裡的刀劍。

只不過,每當十五月圓的時候,他便會想到過去的種種,忍不住的時候,他會去找孟老頭喝一杯酒。

忍得住,就一個人在竹峰上發呆。

今天他又犯了倔,一個人坐在窗前想來想去,想了半天,卻仍是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呆坐了一個上午,眼見時近午時,他決定下山去找孟老頭喝一杯。

一醉解千愁。

這一年來,孟老頭讓王強看佛經,什麼進入寂滅境界,入定之後可以忘卻全身意想行識,把自己的身體當成一方世界,明心見性......

一番修行讓他苦不堪言,在這一年的時間裡,他除了每日風雨無阻種地種菜,便是坐在大殿的窗前讀佛經。

孟老頭說佛法講究的是清靜,他的心若清靜不下來,便是花再多的努力,也是枉然。

只是他足足讀了大半年的佛經,依舊清靜不下來,反倒是越來越容易發火、生氣。

氣得孟老頭上來教訓了他一頓,只就動手打人了。

說王強別說自己的徒兒李修元,連平安也不如。

拎著一筐剛剛摘的青菜,幾個蘿蔔,王強走下竹峰,一路來到了藏書樓裡。

等他炒了幾碟菜,煮了一個蘿蔔,端著來到客堂擺好,孟老頭又倒了兩杯酒,兩人差不多有一月沒見了。

眼下的王強跟野人一樣,已經留起了鬍鬚。

坐在桌前,王強將自己心裡的苦悶跟孟老頭說了一遍:“前輩,以後誰來教我,是你還是玉尊?”

孟老頭瞪大眼睛,滿臉怒容盯著他。

氣得罵了一句:“你現在已經是看到合體境門檻的修士,掌教之事關你屁事,我早就說了,他心太軟,做不了掌教的位......”

王強嘆了一口氣,回道:“他還是我師傅。”

他沒有理會孟老頭的滿臉怒氣,也沒有對掌教之事露出失望之色,更不會因為竹峰的師姐陳小燕悔婚而想死。

只是,突然沒有師傅,讓他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再上諸多驚變,讓他一夜之間深深地明悟那一句話:“哀莫大於心死!”

孟老頭緊皺眉頭,端起酒醉說道:“平安和小靈兒現在跟著掌教在外雲遊,對他們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平安你可以放心。”

王強嘆了一口氣,連連點頭,一仰頭喝了一杯酒。

孟老頭又哼了一聲,低聲罵道:“既然那女人棄你而去,說明她不值得你留戀,你沒見到,連小靈兒也棄她而去了嗎?”

“這是報應,更不要說,你只要再破一境,渡劫之後就是竹峰的長老,可以收自己喜歡的弟子了......”

王強搖搖頭,苦笑道:“我啊......我就算修行到師尊那樣,恐怕也不會教人啊,我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一個人在竹峰山居寂寞,卻也清靜。

王強哪裡想過再去收一個徒弟,來給自己找麻煩?

想到這裡,他再次糾正道:“當年我連平安都沒教好,最好還是扔給了師尊,前輩你莫要再取笑我了。”

孟老頭呵呵一笑:“到時候,有些事情可由不得你。”

......

二杯酒下肚,王強的膽子也大了一些。

望著面前的老人,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平安和師尊現在怎麼樣了?小靈兒以後還會不會回到陳家去。”

陳小燕對王強來說,始終是鏡花水月,只是平安和小靈兒不同。

這兩個打小在一起玩的夥伴,王強希望兩人能有一個美滿的未來,至少不要因為某些事情分開。

而不是像他一樣,想想從頭到尾,就像是一個笑話。

老人看著王強緊皺的眉頭,心裡忍不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除了自己的寶貝徒兒李修元,眼前的王強,跟掌教離開的小靈兒和平安,三人就像他的孩子一樣。

奈何天意弄人,便是他也無能為力。

等著王強收拾完桌上的殘局,老人煮了一壺茶,拿出一封書信淡淡地說了一句:“竹峰的司馬靜雲那孩子邀我去白雪城......”

“你知道掌教不在,玉尊又要閉死關,眼下我哪能離開這裡......正好你閒著沒事,出門散散心,不要成天悶在竹峰。”

王強一愣,這才想起來,竹峰還有一個師妹回了白雪城。

拿著手裡的封,卻傻傻地苦笑:“我現在算什麼?玉尊不在我也算不上竹峰的弟子,天道峰我也已離開......”

在王強看來,自己替老人前往司馬靜雲的家,名不正言不順啊?

老人淡淡一笑:“你已經算不上是一個弟子的身價了,以後要慢慢習慣把自己當成一個長老,記住這裡是你的家,不管發生了一些什麼。”

清了清嗓子,老人繼續說道:“我現在就可以替玉尊作出決定,你從今天起,就是竹峰的長老了。”

王強聞言禁不住笑了起來,望著堂外漸起的秋風,說道:“前輩,也不知道我那兄弟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孟老頭一愣,隨後輕輕地皺起了眉頭,臉上露出一抹思念的神色。

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他啊......他跟樓蘭的恩怨沒有完,現在又多了一個,更不要說他跟玉尊,跟梅山的諸多事情了。”

“他又不是聖人,哪能想來就來......你還是先去白雪城替我看看那丫頭,告訴她,就算不做這裡的弟子,我依然歡迎她來做客。”

王強搓了搓手,笑道:“那行,弟子就往白雪城走一回,順便去通天河邊看看不離和尚,跟鳳凰城的小公主。”

“他們倆啊......”

孟老頭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心裡嘆了又嘆,最後似乎做出了決定。

拍著王強的肩膀說道:“去看看也好,看看世間還有許多比你更優秀,比你苦的人,佛法裡說這是看世界,看眾生,最後到看自己。”

“可惜我對佛法的修行不如修元,倘若他在竹峰,在佛法上倒是能做你的老師了。”

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孟老頭眨眼之間,卻從李修元的身上想到了雪山的老和尚.....臉上漸漸露出了一抹笑容。

拍了拍桌子,跟王強說道:“一不做二不休,我一會寫一封信給你,你看完靜雲師妹,就去雪原聖地見見不離的師傅吧。”

直到這時,老人才想起來,就算麻煩一下老和尚,卻能為眼前的王強指一條修心的明路。

至少老和尚看在李修元和自己的面子上,不會拒絕眼前的王強。

想到這裡,老人嘆了一口氣,悠悠地說道:“這事,你還得感謝李修元啊,他跟那老和尚的緣份比我還要深一些。”

“趁著老和尚和梅山的女聖都還沒有離開這方世界,你就算是吃些苦,去做上幾年苦力,也值得......”

王強一聽,頓時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便是做夢,他也沒想到有一天能去雪山之上,跟在老和尚身邊修行,畢竟那可是連掌教面子都不賣的聖僧啊?

而即便這遠在雪山上的聖僧,卻因為不離和尚的原因,跟自己的兄弟李修元結識,兩人成了忘年之交。

這事,他也是聽眼前的孟老頭所說,這事連師尊都不知道。

想到這裡,王強苦笑道:“前輩,我可以有兩個師尊嗎?掌教以後回來會不會罵我?”

“說什麼混賬話,李修元是我的徒兒,也是玉尊的徒兒,連藥尊也想收他為徒,這事你不知道?”

嘆了一口氣,孟老頭正色說道:“老和尚就算不收你為徒,你也可以留在那裡修幾年佛法,不懂就厚著臉皮去問啊?”

“可是,我走了竹峰怎麼辦?”王強想著空空蕩蕩的竹峰,突然間有些捨不得了。

孟老頭怒道:“玉尊是閉關又不是死了,這事用不著你操心。”

王強嘿嘿一笑:“那行,弟子收拾一下,過兩天就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