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榮非有些意外的是聽到冬梅這個名字,鄭航臉上的表情卻是沒有半點變化。

雖是如此,榮非對劉管事說道。

「麻煩請冬梅姑娘來一下吧。」

劉管事聞言正要派人去找冬梅,便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不必麻煩了,小女子不請自來。」

人群分開,一名渾身透著傲意的女子走進房間,來到榮非面前福身一禮道。

「犯官之女施斕曦見過大人。」

榮非眨了眨眼睛,看著面前女子明顯不同於平常風塵女的氣質,再看看滿面傲容的鄭航,心裡構思出了一處狗血的劇情。

原來是這樣,這就說得通了。

青樓裡面的風塵女一般有兩種來源,一為教坊司,二為貧苦人家或是人牙子售賣。

大晏沒有官營的青樓,教坊司只是負責售賣官眷和管理青樓。

被青樓買入之後,女子原本的姓名便不能再用了,青樓會給每一個風塵女取藝名亦或是花名,以後都以此相稱。

因此,冬梅是這個女子的花名,施斕曦才是她的本名。

施斕曦又自稱犯官之女,自然就是來自於教坊司。

難怪這女子給人一種清冷的疏離感,原來竟是落敗官宦之家出身。

而顯現出本性的鄭航也是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傲氣,其氣質也與龜公這個卑賤下作的職業完全不搭。

雖然鄭航裝作與施斕曦不熟的模樣,但僅憑氣質,榮非就已經斷定兩人關係匪淺。

也許鄭航會屈尊來金風細雨樓做龜公,就是因為施斕曦的緣故。

心念電轉之間,榮非就已經想到了許多,不過這一切都還只是猜測,尚需想辦法讓兩人能夠親口承認。

「原來是施姑娘,在下有禮了。」

榮非微微一笑,拱手還禮道。

「想來施姑娘在門外已經聽到了事情的原委,便請施姑娘回答一下這幾日與死者相處的如何,好端端的死者為何今日要另選春香姑娘作陪。」

「大人心中想必已有猜測,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施斕曦看著榮非,不冷不熱、不鹹不淡的說道。

「姑娘也說了是猜測,做不得數,更斷不了案,總要有實證才行。」

「小女子有幸目睹大人剛剛的手段,堪稱斷案如神。即便是沒有實證的猜測,想來心中應該也有了七八分的把握。大人不妨將猜測說出來,若有錯謬之處,小女子自會指出更正。」

榮非聞言一怔,心道施斕曦這是準備認罪啦?

可自己還什麼都沒說呢。

盯著施斕曦清冷的面容,榮非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平靜、解脫的意味,唯獨就是沒有人犯應該有的驚恐和慌張。

「呵呵,也好。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榮非微微一笑道。

「咱們書接上回,繼續從本案的幾處疑點說起。從前三個疑點分析可以得出鄭航行兇乃是早有預謀,並且死者今夜之所以會來到春香姑娘的房裡也絕不是偶然,而是被人引導所致。至於是何人引導,又是如何引導,這個一會再說。那麼接下來先說說第四個疑點,鄭航為何要殺人?

鄭航大家也看到了,橫看豎看都不像是個瘋子。既然不是瘋子,就必然是有殺人的原因。通常來說常見的殺人原因有五種,情殺、仇殺、謀財、誤殺、脅迫。讓我們來逐一分析排除,看看能否找到鄭航殺人的真正原因。

首先是情殺,雖然兩位裝作不是很熟的樣子,但我還是斗膽猜測一下,兩位的關係匪淺吧。」

榮非看著鄭航和施斕曦問道。

鄭航撇了撇嘴,將頭轉向一旁,似乎是不屑回答。

施斕曦看了一眼鄭航的側臉,絲毫不遮掩滿目的柔情,卻也沒有回答。

二人雖是不發一言,卻已是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榮非笑笑沒有繼續逼問。

「姑且就算是二位郎有情妾有意吧,施姑娘因為某些原因淪落到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嘗的地步,即便是鄭航心有不甘,卻也是無可奈何。總不能施姑娘接待過一個客人,鄭航便殺一人吧。因此可以排除情殺的可能。」

當聽到「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嘗」的時候,冷傲的施斕曦嬌軀一震,白嫩的面孔隱隱有些發青。

鄭航更是憤怒的瞪著榮非,雙拳死死攥緊。

榮非裝作看不到二人的表情,掰著指頭繼續說道。

「再說仇殺。因為不清楚死者過往是否與鄭航有所交集,所以這點卻是不好下定論。但憑我辦案多年的直覺,認為仇殺的可能性不大。

原因嘛,就是因為殺人的手法太乾脆利落了。一刀刺破心竅,數息之內便會死亡,死者幾乎感受不到什麼痛苦和恐懼。若是仇恨大到已經要殺人的地步,兇手一定會在殺死死者之前,用盡所有能夠想到的法子來懲罰死者,讓其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所以,我覺得暫時也可以排除仇殺的可能。此外誤殺和脅迫也可以直接排除,相信原因諸位都懂,這裡就不做過多的解釋了。最後就只剩下謀財這個唯一的可能。

說一個很有趣的發現,剛剛檢查死者屍體的時候,我還順帶著搜查過死者身上的財物。在金風細雨樓住一晚的花銷可是不菲啊,按理說死者身上怎樣也該有幾百兩甚至上千兩的財物吧。可我搜遍了死神全身上下,竟是連個銅板都沒有。還是說死者的面子已經大到可以在這裡掛賬了?」

「沒人能在金風細雨樓掛賬,都是現銀交易,概不賒欠。」

劉管事聞言連忙答道。

「大人,我記得客人進房時身上是揹著個布囊。」

春香突然舉手說道,隨後目光在房間裡四處巡視。

「咦!怎麼不見了。我記得當時客人明明是把布囊放在了桌案上的啊。」

找了一圈沒有找到死者帶來的布囊後,春香奇怪地說道。

榮非看向鄭航,鄭航正好也看向榮非,臉上還帶著一副你來問我呀,我心情好說不定就告訴你布囊在哪裡的表情。

榮非笑了笑沒有發問。

房間沒有窗戶,能夠進出和傳遞物品就只有透過房門。鄭航一直沒有機會機會靠近房門,因此如果死者的布囊真是被鄭航拿走,就一定還在這個房間裡面。

但房間裡能藏東西的地方真的不多,而且剛剛春香用手勢比劃過布囊的大小,能藏那種大小物品的地方就更少了。

衣櫃…床榻下面…桌案抽屜…梳妝檯…

榮非能夠想到的這些可以藏東西的地方,春香顯然也想到了,正帶著侍女小唯在這幾處地方翻找。

不對,這些地方雖然有藏東西的空間,卻也會經常使用或翻看,鄭航應該不會藏在這麼明顯的地方。

會藏在哪裡呢?

鄭航已經坐實了殺人罪行,自知難逃法網,已經沒有必要對財物的隱藏之處有所隱瞞。只要榮非肯主動開口詢問,鄭航就一定會實言相告。

之所以不主動交代而要等著榮非發問,無非就是想要找回一點面子。

你不是很厲害嗎,還不是找不到我藏的東西。

哼!這場算我贏。

哪知榮非與鄭航對視了一眼後就將目光移開,繼續在房間裡搜尋可疑的藏匿位置,根本就沒有開口詢問的意

思。

鄭航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心道看你能撐到何時。只要找不到丟失的包裹,那麼榮非所謂的謀財罪名就不成立。

正如先前榮非所說,認定一樁兇殺案成立與否,動機、時間、手法這三項必須同時滿足。

眼下缺少了動機一項,鄭航相信憑藉自己的智謀,或許能覓得一線生機也說不定。

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也算是自己給自己挖坑了。

鄭航在心裡冷笑道。

目光在面積不算大的房間裡搜尋了兩圈,榮非依然沒有任何發現。

看到鄭航眼中的得意之色,榮非心道笨法子肯定是行不通了,靈機一動想到了個法子。

若自己是鄭航,會將布囊藏在哪裡呢?

榮非捏著下巴,在腦海裡將整個案件發生的過程重新過了一遍。

潛入房間…截斷蠟燭棉芯…藏入床底…趁黑行兇…躲去角落…

不對,順序不對。

榮非意識到問題出在了哪裡。

鄭航是先藏布囊後殺人,還是先殺人後藏布囊?

從開始行兇到侍女小唯進入房間,這段時間很短,而且那是春香的眼睛已經多多少少適應了黑暗的環境,這個時候鄭航如果還在房間裡亂走的話一定會被春香發現。

鄭航應該是在行兇前就已經偷走了裝著財物的布囊並藏了起來。

所以…

榮非疾步走到床榻旁,趴在地上朝床榻下面看去。

「大人,床下面已經找過了,什麼都沒有。」

春香見狀說道。

可榮非卻像是沒聽到似的,一頭鑽了進去。.z.br>

「大人…」

春香疑惑著要往床榻走去,突然一隻手從床榻尾部伸了出來。

這隻手在空中胡亂的抓了幾下後,最終摸到了靠近床尾的桌案。

「春香姑娘,當時死者的布囊是不是放在這個位置。」

榮非的聲音從床榻下面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