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也好,文章也罷,亦或是對經史子集的註解,晉封大儒的每一項考核都是論質不論量。哪有一篇文章不夠再來第二篇湊數的道理。

這又不是做生意買一贈一。

因此在任堇翰看來,就如同自己所猜測的那般,經史子集是榮非的短板。

榮非此時明顯就是在拖延時間,企圖矇混過關。

哼!諸位大儒慧眼如炬,豈會被這等小伎倆矇騙。

任堇翰已經是在滿心期待著等會榮非被氣急敗壞的大儒們趕出來的場景了。

任堇翰為何會這般記恨榮非?

因為自家老爹被欺負,還有苦苦追捧芸香結果卻被榮非這貨捷足先登這兩個原因,範澗有足夠的理由記恨榮非。

但任堇翰又是因為何故?

任堇翰的老爹任評生四年前因政績出色調回京都,正式進入大晏的核心圈子。任堇翰也是隨著老爹一同來到京都城這個紙醉金迷的花花世界。

在當初任評生擔任主管的州府,任堇翰就已才學出眾揚名,甚受當地文人名妓的追捧。來到京都以後原本以為可以憑藉自己的才學和老爹的名望迅速成為年青一代士子中的頂流,但現實卻是給了任堇翰當頭一棒。

京都乃是大晏的心臟,是政治、文化、經濟的中心,各行各業最出色的人才具都匯聚於此,相互爭奇鬥豔,各展所長,只為博取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一週一府之地的才子到了京都城,也只能是泯然眾人矣。

不過任堇翰有一個位高權重的老爹,自然是要比那些寒門要高出許多,用了兩三年的工夫在京都城中又博取了一個才學出眾的名聲。

但是,無論任堇翰如何的努力、逢迎,卻也只能在一流和二流之間徘徊,京都城中真正的頂流仍舊被四個人牢牢把持,便是赫赫有名的京都四大公子。

老首輔劉傳芳之女劉映蓉,衛國公之子郭破虜,大理寺卿魚玄玉次子餘千機,都察院左都御史秦楓之子秦瀾。

此四人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學有才學,地位幾乎無可撼動。

可最近傳出老首輔劉傳芳辭官歸隱的傳聞,任堇翰的心思不免又活絡了起來。

老首輔辭官,那劉映蓉自然是要跟隨一同離開京都城的,且幾乎不再可能回來了。既然人都不在京都城了,也就沒資格繼承霸佔四大公子的名額了。

那自己豈不就有機會了?

因此,任堇翰最近便開始上躥下跳,舉辦各種詩會為自己造勢。

可偏偏在此等關鍵時刻殺出來個榮非!

三十五首絕世詩詞外加一篇可名傳千古的文章,當真是人擋殺人,神擋殺神。

只要有榮非在,四大公子的空缺旁人想都不要想了。

更關鍵的是,四大公子與大儒的名號並不衝突。

任堇翰恨吶!

甚至比範澗更要痛恨榮非,恨不得榮非就此身敗名裂,滾出京都城。

榮非不知道自己只是隨口吟誦了一些詩詞就得罪了任堇翰,即便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只是個小角色而已。

如何應對下這場考核,才是對榮非來說此時最要緊的事情。

用自己丑陋不堪的字跡勾起了方大同的痛楚,對榮非心生同病相憐之感。

然後再用一篇《愛蓮說》將黃粱夷拿捏,今日這場考核基本就算是十拿九穩了吧?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早在榮非寫下愛蓮說三個字的時候,黃粱夷就已經雙眼放光的將方大同擠走,搶佔了最佳觀賞位置。

陶淵明、李唐這些陌生的名詞讓其不解,但在看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一段時,身體便開始微微顫抖,若不是方大同見狀不對趕忙將其扶住,黃粱夷險些直接暈了過去。

「名篇…千古名篇…又是千古名篇吶!」

愛蓮說本就不長,寥寥百餘字,榮非藉著酒勁筆走龍蛇唰唰唰一蹴而就。

在旁人還沒反應過來之際,黃粱夷就已經急不可耐的一把將墨跡未乾的紙張搶了過去,捧在懷中如獲至寶般的邊吹邊欣賞。

「翰軒、翰軒,快來在這上面做一幅畫,老夫要用之傳家,哈哈哈哈。」

黃粱夷朝一名大儒喊道。

《愛蓮說》

不需要有太高深的學識,但凡對京都儒教有那麼一點點了解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榮非的這篇文章是刻意為之,有拍馬屁的嫌疑。

但這馬屁拍的卻偏偏讓人無話可說,無可指摘。

只因這文章不是誰都能寫得出來的。

正如黃粱夷嚷叫的那般,這是足以名傳千古的名篇。

那些大儒看向黃粱夷的目光已經帶上了些許的羨慕嫉妒恨。

瞧把你給嘚瑟的,呸,不知羞!

這時一位大儒湊到榮非身邊,先是拱了拱手,然後低聲道。

「老夫韓子墨,別號寒山翁,平生最喜秋菊。聽聞汾城伯佳作之中提及晉陶淵明獨愛菊,未曾想竟是與老夫志同道合,只不知這位陶淵明可有詠菊的詩句或文章流傳啊?」

榮非斜眼看向這位寒山翁,挑了幾下眉毛笑道。

「巧了!還真有一首。」

說罷,半點不猶豫的拿起毛筆在紙上勾畫起來,不消片刻一首詠菊的詩句便寫好,並貼心的在末尾寫上榮非贈寒山翁幾個字,然後交到韓子墨的手中。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韓子墨的舉動被其他大儒看到頓時受到啟發,齊刷刷的朝榮非湧了過來。

榮非見狀頓時大驚失色,這自己如何遭得住?

趕忙又是驚疑了一聲,唬的眾位大儒一愣。

「剛剛想起來,前些時日在皇宮裡誦讀的那篇文章尚不完全,不如便趁著今日的機會將其完整寫出來吧。」

「可是那篇《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相比於詩詞文章,大儒們更看重的還是這種大義微言,傳世聖典,聽聞榮非要將整篇文章寫出來,立刻就將自己的那點小心思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黃粱夷和韓子墨問聽後也將手中的紙張小心收好,湊過來靜等文章問世。

「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

這篇文章所涉及到的人物和歷史事件眾多,不過想來經過前幾篇文章詩詞的鋪墊,眾位大儒多少已經有所適應了。

反正一切未聽過的人名、地名、事件全都是源自於之中。

文章寫完之後,眾位大儒都是神情肅穆,先撣了撣衣袖,再整一整衣冠,然後圍在桌案四周,逐字逐句品讀琢磨。

期間自然會有人發出各種疑問。

舜是誰?傅說又是誰等等等。

舜帝榮非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傅說真心不知是何人也,於是只能統一解釋。

啊~這些是中的大人物,都是微末出身,然後透過自己的努力,最終達成莫大的成就云云。.z.br>

於是又有人發出疑問。

是出自《三國演義》還是《大宋》?

榮非答:《三皇五帝》《東周列國》《春秋》。

有人驚呼「汾城伯你到底寫了多少本?」

榮非傲然道。

「我構築的乃是一個完整的世界,萬年奠基,八千年起源,六千年加速,五千年崛起,四千年王朝初現,三千年王權鞏固,兩千年大一統。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歷經混沌初開、三皇五帝、虞夏商周、春秋戰國、秦皇一統,又有兩漢、盛唐等等諸多大一統王朝更迭。豈是一本兩本便能描繪的清楚的。」

眾儒聞之色變,靜默半晌後驚恐的問道。

「汾城伯,你這是要…創史?」

「哈哈,就是把自己想到、夢到、讀到、看到的東西落於筆下而已。」

榮非含糊其辭的掩飾道,見眾位大儒一副不跟善罷甘休還要繼續追問的架勢,連忙抓起毛筆揚聲喊道。

「榮非不才,有些感悟於胸中沉醞多年,還望得到各位先生的指教。」

說罷,又開始悶頭在紙上寫了起來。

這是榮非最後的大招了,這招用過之後若這些大儒還是不肯善罷甘休,那榮非也就再沒有其他法子了。

筆落,字現。

傳習錄!

寫完錄字的最後一筆,榮非感覺周遭的空氣好似震顫了一下,耳中聽到一聲嗡鳴。

什麼情況?

榮非掏了掏耳朵,心中嘀咕。

「諸公…諸公…諸公…」

韓子墨突然高喊起來,且聲調越來越高。

眾人還在疑惑剛剛的異狀是怎麼回事,聽到韓子墨的叫喊便朝他看去。

只見韓子墨大張著嘴巴,雙眼圓睜,手指顫抖的指向東南方向的天空。

眾人順著韓子墨指著的方向看去,頓時都如韓子墨一般,身軀巨震,一臉的不可置信。

只見一片似雲似霧的青氣自東南方向遮天蔽日席捲而來。

「文氣…東來!」

黃粱夷突然原地躍起,指著天空聲嘶力竭的嘶吼,渾濁的老淚已是不受控制的滾滾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