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床邊,榮非抽了抽鼻子,聞到了燒雞和饅頭的香味,然後抬手掀開了蚊帳。

破舊的木板床上一層稻草,稻草上躺著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小男孩一手拿著表面烤的焦黃的饅頭,一手攥著一根燒雞腿,嘴裡費力的咀嚼,閉著眼睛含糊的說道。

“娘…寶兒在吃…寶兒聽孃的話,多吃東西病好得快…娘,寶兒在吃…在吃…”

榮非伸手覆上小男孩的額頭,有些燙手。

感覺到手指的觸碰,小男孩的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眼睛閉的更緊了,眼角都出現了皺紋。

“娘,寶兒真的在吃…真的在吃…咳咳…咳咳…”

也許是因為恐懼,小男孩被嘴裡的食物嗆到了,咳嗽的時候有一些食物殘渣掉落下來。小男孩趕忙將右手握著的饅頭放下,摸索著將掉落的食物殘渣撿起來塞回到嘴裡。

即便此刻屋子裡漆黑一片,小男孩仍舊是閉緊了眼睛不敢睜開。

“外面那個…是你娘?”

榮非心裡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大概,暗自嘆息一聲後輕聲問道。

陌生的聲音讓小男孩顫抖的更加劇烈,瘦弱的身軀出於自我保護蜷縮成了一團,嘴裡嗚嗚呀呀的發出不明意義的聲音。

“別怕,我是官差,不會傷害你的。額…也不會傷害你娘。”

榮非繼續柔聲撫慰道,同時想要揉一揉小男孩的頭頂,讓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善意。

可就在手指觸碰到小男孩頭頂的瞬間,小男孩突然尖叫一聲將手裡的饅頭和雞腿扔了過來。

榮非側身閃過,小男孩則是趁機跳下床朝門口跑去,邊跑還邊扯著嗓子喊道。

“娘,快跑,是官兵!”

“……”

榮非先是一陣詫異,都知道我是官兵了你小子還跑什麼?

可隨後便意識到了什麼,眉頭一皺跟了出去。

來到屋外,便看到像小雞似的被慕容滄海提在手中,白自在則是一臉孤傲的用手帕擦拭著飛劍,在其腳邊是四肢具備砍斷的屍鬼。

此時的屍鬼對身邊砍斷自己四肢的白自在視若不見,反而是朝提著小男孩的慕容滄海發出一陣陣嘶吼。

“這小子發燒了,給看看。”

榮非對慕容滄海說道。

慕容滄海伸手要去探小男孩的額頭,小男孩卻是猛然仰頭張嘴要咬他的手。慕容滄海呵呵一笑,捏著小男孩脖頸的右手加重了幾分力氣,小男孩哎呦一聲立刻沒有了反抗的力氣。

即便如此,一雙充滿仇恨的眼睛仍是惡狠狠的先瞪了榮非,又瞪嚮慕容滄海,最後落在做孤傲劍客姿態的白自在身上。

卻由始至終未曾向那具屍鬼看上一眼。

“小子,信不信我把你一雙招子挖出來下酒。”

白自在控制飛劍在小男孩眼前比劃,惡形惡狀的恐嚇道。隨後指著小男孩朝榮非問道。

“你兒子?”

榮非懶得搭理他,示意慕容滄海將小男孩放下,揹負雙手走到小男孩面前,微微低頭,居高臨下的問道。

“知道我是官差,為什麼還跑?”

“哼!”

小男孩冷哼一聲,側過頭鼻孔朝天不理會榮非。只是因為還在發著高燒的緣故,這聲冷哼顯得有氣無力。

“這樣啊!”

榮非四下看了看,走到院牆邊撿起一根兩指粗細的乾枯樹枝,將樹枝掰斷,檢視過斷口的斜茬後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走到屍鬼身旁,揚起手中的半截樹枝作勢朝屍鬼的肚子插去。

“別碰我娘!”

小男孩尖叫著要撲過來,卻是又被慕容滄海抓住脖頸給提了起來。

“能好好說話不?”

榮非側過頭問道。

“你殺了我吧,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小男孩紅了眼眶,帶著哭腔,咬牙切齒的嘶喊道。

可小小的身體卻是顫抖的愈加劇烈。

他怕,真的很怕。

即是害怕死亡,也是害怕那個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孃親。

可他更恨,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世道,恨眼前這三個豬狗不如的畜生。

“鬼?”

榮非歪了歪頭,然後用樹枝指向屍鬼。

“這種嗎!”

小男孩沒了聲音,呼吸卻是變得有些急促。

榮非再次示意慕容滄海將小男孩放下,小男孩也不知是認命了,還是身體沒了力氣,直接癱坐在被秋雨淋溼的地上。

走到小男孩面前,榮非這次沒有居高臨下的發問,而是蹲下身子,語氣輕柔的說道。

“我叫榮非,不是麟州本地人,是從京都城來的捕頭,你看看這是我的腰牌。”

榮非取出緝仙司捕頭的腰牌在小男孩眼前晃了晃,擔心光線太暗看不清楚,又從儲物玉環中取出一個火摺子搖燃,接著火光指著腰牌上的捕頭兩字給小男孩看。

可小男孩卻仍是倔強的緊閉著雙眼,抿緊了嘴巴。

榮非笑了笑卻也不再強行逼迫,繼續自顧自的說道。

“適逢下雨,我們兄弟三人又沒帶雨具,這才進到村子裡面避雨休息。剛進村子裡時,以為村子是遭遇了土匪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可是看你的態度,似乎實情並不是我猜測的那樣。所以,能不能跟我說說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說不定我能幫你和你孃親,還有村子裡的人討回公道。”

“哼!我爹說過,天下烏鴉一般黑。當官的只會向著當官的。”

似他這般年紀的孩子,每生過一生大病就會變得懂事許多。再加上遭逢大難而不死,這小男孩卻是要比絕大多數的同齡人成熟許多。

“嗯,你爹說的有道理。”

榮非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不過現在你和你娘都已經這樣了,就算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了,跟我說說又有何妨呢。說不定我跟世上其他的官不一樣呢。”

小男孩沒吱聲,不過從他的表情上卻是能夠看出已經有些心動了。

“你看不如這樣,先讓我們給你治病,等你感覺好過一些了,再決定要不要跟我聊聊。而你娘呢,我們也絕對不會再動她一根指頭,如何?”

見小男孩沒有反對,榮非便嚮慕容滄海比劃了一個手勢。

“額…我是道士來著,不是郎中,你找錯人了。”

慕容滄海攤了攤手道。

“隨便治治吧,治死了也不怪你,是他自己命不好。”

榮非無所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