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所以的郭瀟被崔顯強拉著走出縣衙,一路穿街過巷來到醫館對面,崔顯指著醫館內正忙著抓藥的紀柔兒道。

“此女名喚紀柔兒,人稱妙手仙子。我已認定,此生非她不娶!”

郭瀟看看一身布衣、未施粉黛、秀髮僅用一根木簪別起的紀柔兒。再扭頭看看氣質不凡,家世也同樣不凡的崔顯,沉吟片刻後道。

“此女姿色的確出眾,然眉眼之間盡顯媚態,恐非正妻良選,若為妾室倒是不錯。”

“郭賢弟此言差矣,我輩書生豈可在意俗世的繁文縟節、門當戶對那一套。只需兩情相悅,便是相伴一生之佳侶。而且你對柔兒姑娘的評價,也有失偏頗。不過卻不怪你,且等等再看。”

崔顯朝郭瀟神秘一笑,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隨後便左右張望,也不知是在尋找什麼。

……

縣衙後堂,郭慕懷看過十七份解案詳程不由得喜上眉梢、大為振奮。

審完這十七樁案子,考成文書填上如此濃墨重彩的一筆,升官提品應是十拿九穩了。

一時間竟是把親兒子郭瀟忘到了腦後,當即大手一揮,捕快衙役成群結隊湧出衙門奔赴城中各處,按照解案詳程調查抓人。

這些捕快衙役都受過榮非調教,行動有序,條理分明,辦事效率相當之高。很快便將前三樁案子查明,將所有的人證物證帶回衙門。

“縣太爺要升堂審案啦!今日圖個盡興,整整一十七樁奇案,不審完不閉衙。”

在李奉節的安排下,郭慕懷要連審十七樁案子的訊息很快就傳遍全城。

也不知從何時起,汾城縣太爺審案成了一樁奇景,一場盛會。

百姓甚至有傳言,汾城底下埋著一具上古神獸獬豸的骸骨。

獬豸又名任法獸,據說乃是上古獄神皋陶的坐騎,能辯忠奸、識黑白,見有罪者,便以角抵之。

正是因為得獬豸相助,歷任縣令都成了破案高手,整整十年,汾城竟是沒出過一樁冤假錯案。

一時間得聞訊息的汾城百姓,有閒無事者提著板凳早早趕到縣衙門前佔個好位置,手裡有活計一時脫不開身者,也心急如焚的加快了速度。

一通震天鑼鼓聲響,汾城縣衙大門四開,審案正式開始。

郭慕懷在任四年,對於如何把握節奏、調動圍觀百姓情緒、凸顯自己明察秋毫、慧眼如炬這些手段已是駕輕就熟。

第一樁案子審完,衙門大門外圍堵的裡三層外三層的百姓便齊齊爆出震天的呼喊。

“縣太爺英明!”

“惡毒婦人夥同姦夫謀害親夫,還順帶栽贓誣陷姦夫的生意對頭,著實可惡可恨,該殺!”

縣衙斜對面一家酒樓二樓臨街雅間,一名穿著白色長衫的中年男子正手執毛筆,將剛剛郭慕懷審案的過程一字不漏的記錄下來。

寫完最後一個字,對面第二樁案子還沒開始審理。

男子便放下毛筆,將記錄重新看了一遍,而後點頭讚道。

“邏輯嚴密、思路清晰,於細微之處發現破綻,進而順藤摸瓜破解全域性,不愧善斷之名。此行終是沒有白來一趟啊。”

對面第二樁案子開始審理,男子連忙拿起毛筆認真記錄起來,生怕錯過一字一句。

此時縣衙前的街道已經從頭堵到圍,從二樓看下去只見滿街都是密密麻麻的人頭,歡呼聲、議論聲如同浪潮一般不停席捲。

很快三樁案子審理完畢,白衫男子臉上的笑意愈濃,目光中更是毫不掩飾的欣賞。

噹噹噹,有人敲響房門。

“進。”

房門開啟,一名灰衣灰褲男子走進來抱拳施禮道。

“稟大人,屬下已經查明。汾城縣衙內真正破案之人乃是總捕榮非,而非縣令郭慕懷。”

“哦?詳細說來。”

白衫中年人眉頭一皺,冷聲說道。

灰衣男子遂將打聽來的訊息一五一十說出,甚至包括今天這十七樁案子的價格共計兩千零四十兩這等旁人根本無法知曉的內幕。

白衫中年人聽完,臉上冷意消散,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

“可查過那個榮非?”

“已查明,全記在這裡。”

灰衣男子從懷中取出一疊寫滿字跡的紙張,恭敬的遞過去。

“下去吧。”

灰衣男子退出房間將房門關好,白衫中年人展開紙張翻看。

“惇州…十年前逃難而來…昨日剛從惇州回來,惇州如今已是焦土,莫說人跡,便是爬蟲都沒有一隻,這個榮非還去作甚?”

此時白衫中年人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轉移到榮非的身上,任憑外面歡呼聲再如何熱烈,卻也提不起半分興趣。

厭惡的瞟了眼汾城縣衙,抬臂甩起袍袖,桌面上的宣紙、硯臺、筆架等物瞬間憑空不見。

一陣微風過後,白衫中年人的身影也從房間中消失。

……

榮非與黑市商人的交易很順利,並未發生任何的意外。從黑市所在的地下通道里出來,街道上行人稀少,縣衙所在的方向時不時傳來歡呼聲。

“怎地這般心急。”

榮非笑著搖了搖頭,伸手拂過懷中的修行功法和裝著靈藥的瓷瓶,便有些心急難耐,不由得加快回家的腳步。

一路穿街過巷走到桂花巷口,一席被微風吹起的白衫映入眼簾。

榮非停下腳步,看著站在自家門前的白衫中年人。

白衫中年人此時也朝榮非望來,轉過身體拱手微笑問道。

“可是榮非榮捕頭?”

榮非並未答話,先是將白衫中年人上下打量一番,而後邁步上前在距離對方五步距離時停下,雙手抱拳恭敬道。

“汾城總捕榮非見過大人。”

“哦,你知我是何人?”

白衫中年人面露詫異之色。

“久居高位者,眉宇間自有威嚴,行走揮手間自有不凡氣度。”

榮非從容不迫的答道。

“哈哈哈,我還以為是哪裡漏了馬腳,原來你也是瞎猜的,不過倒是被你猜對了。”

白衫中年人哈哈笑道。

“大晏緝仙司總捕餘慶之,特來拜會汾城總捕榮非。大家都是總捕,沒有大小高下之分,若是不見外,叫我一聲餘大哥便好。”

聽到緝仙司三個字,榮非從容的表情微微一變,嘴角也不受控制的瞥了一下。

“榮捕頭似乎並不歡迎我啊,你我此前可曾有過交集?”

餘慶之將榮非的表情變化看在眼中,心中疑惑便開口問道。

“抱歉,是我失禮了,請餘大哥移步院中就坐。”

榮非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道歉。

開啟院門,二人在石桌旁相對而坐,榮非這才解釋道。

“餘大哥莫要誤會,我適才並非是對您不敬,只是有些意外罷了。原本我以為您是…唉,我看餘大哥您氣度非凡,就實話實說了,還望莫要怪罪。

我自認有些審案破案的本事,更是想要憑此出人頭地。但奈何出身低微,若無意外縣衙總捕就已是頂點。所以我這些年來傾盡全力協助縣令大人破案,便是要想以此引起州府或是刑部的注意。

衙門審案能唬住不明就裡的百姓,卻是瞞不了州府和刑部的官員,只需一查便能知曉真正破案的是我榮非。得到州府或刑部的賞識提拔,便可以坐到更高的位置,有更大的作為。

只是萬萬沒想到,來得會是餘大哥,會是緝仙司。”

“更大的作為?你是指惇州大災嗎?”

餘慶之手指輕輕敲打著石桌桌面,盯著榮非的眼睛問道。

果然是有備而來啊,竟是將自己查的一清二楚,榮非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是暗自嘀咕道。

“餘大哥明察秋毫,小弟也就明人不說暗話。我乃是十年前從惇州逃難來此,家中親人具都死於大災之中。當上捕頭之後我曾查閱府衙存放的邸報,發現竟是無一篇提及惇州大災,就似從未發生過一般。我心中生疑,想查個究竟。因此,便想去州府甚至刑部案牘室碰碰運氣。”

榮非正色答道。

“好一句明人不說暗話。”

餘慶之以掌拍案讚歎道。

“即是如此,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緝仙司案牘室便有惇州大災的卷宗,若榮老弟肯加入緝仙司,隨時可以去查閱。”

“這個…”

雖是餘慶之表明身份時,榮非就已經有所猜測和準備。可此時餘慶之開口相邀,榮非心裡卻是有了顧忌。

緝仙司雖帶了個司字,卻不在大晏朝廷三省六部架構之內,嚴格意義上說並不是正規衙門。而是八百年前由大晏開國皇帝下令創立,並由皇帝直屬管轄的一個部門。

緝仙司的職權也是大到沒邊。首先從緝仙二字便不難看出,緝仙司首要之責便是緝捕觸犯國法的修行者。

其次還有複核審理全國各級衙門案件、軍隊軍需輜重賬目,刺探情報,整貪治汙等等。

在榮非看來,緝仙司就是加強版的錦衣衛。威勢最盛時,當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可這些都是八百年前的老黃曆了。

自從緝仙司實際創立者、五絕之首,有捕神之稱的第一代總捕飛昇仙界後,緝仙司便每況愈下,一代不如一代了。

具榮非打聽來的小道訊息稱,緝仙司現如今在京都只是一個備受欺壓,不入流的小衙門。

若非有總捕餘慶之撐住門面,怕是早就被人給拆了。

去了這種地方豈不是自絕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