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非十分欣賞顧風宵,這些時日也是將自己斷案的經驗和方法傾囊相授。見顧風宵這麼晚了還來整理分析案宗,頓時生出一種孺子可教的欣慰感。便想著現身說法,親自指導一番。

“還愣著幹嗎,快過來坐,咱倆一起分析分析案情。”

榮非朝顧風宵招手催促道。

看著對自己毫無戒備之心的榮非,顧風宵更加的遲疑了,心想要不乾脆直接跟榮非把事情說清楚,自己加入緝仙司的目的固然不正,卻是一直未曾做過對不起緝仙司和榮非的事情。

可下一刻腦海中就浮現出呂不知那張始終面帶微笑但卻目光陰沉的臉,忍不住就打了個哆嗦。

呂不知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外面很冷嗎,你哆嗦什麼?”

榮非奇怪地問道。

此時恰巧一陣也風吹過,幾片枯黃的樹葉飄落到顧風宵的肩頭。

“哦哦…有點冷,有點冷。”

說著顧風宵抬腳邁過門檻走進了房間,將捧著的一摞案宗放在桌案上,在榮非身旁的空椅子上坐下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

對不住了榮頭!

他們只是想將你趕出京都,不會傷你性命,我…我也是沒有辦法。

顧風宵在心中暗自嘀咕道。

“讓本捕來看看,是什麼案子讓你夜不能寐。”

榮非笑著唸叨了一聲,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案宗。

“失蹤案。”

案情並不複雜,案宗內的文字也不多,榮非一眼掃過後嘀咕了一句,而後將案宗合攏放在一旁,藉著拿起第二本來。

第二本案宗仍然是失蹤案。

隨後第三本、第四本…

顧風宵捧來的共計十六本案宗全部都是失蹤案。

榮非在心裡統計了一下,共計失蹤婦人三人、少女十二人、男女孩童七人。失蹤時間最遠的四個月前,最近的就是在三日前。

“你什麼看法?”

將最後一本案宗隨手扔到桌案上,榮非看向顧風霄問道。

“額…現在不好說,只是有種直覺,覺得這些案子之間似乎有所關聯。所以,我才想把近些年內京都城裡發生的所有失蹤案都整理出來。這些才只是從一間臨時案牘室裡挑選出來的,還有兩間臨時案牘室和一間大的案牘室等著篩選呢。”

顧風霄答道。

這些天榮非他們處理的案件,都是京都府用閒置房間臨時充當的案牘室裡的案件。真正的案牘室空間更大,裡面存放著往年已經審理完畢的案宗和一些至今未破的懸案案宗。

榮非原本的計劃是先處理這些證據鏈更加完整的新案子,然後才開始清查那些陳年懸案。

“每一種大類的犯罪行為實際上都有規律可循,經手過大量相似的案件之後,積累的經驗會讓大腦形成條件反射,當所有的條件都完全匹配的時候,不用特意思考,大腦就會直接做出判斷。這就是所謂的直覺。

直覺不一定就是對的,卻能夠為辦法提供最省時省力的方向。所以說說你的直覺吧,合理的、不合理的都說說,就當做是聊天。”

榮非將兩條腿搭在桌案上,身體在椅子上調整出最舒服的姿勢後笑著說道。

“那…好吧。”

看到榮非憊懶的模樣,顧風霄緊張的情緒也漸漸放鬆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後,從桌案上抽出三本案宗道。

“這三本是三天前看過的,案情並不複雜,我按照榮頭你教過的方法寫下查案詳略,讓你過目之後便遞交給了孔師爺。”

榮非點了點頭,這三本案宗他雖然印象不深,但的確記得是看過的,當時顧風霄一同送來的查案詳略也沒有問題。

失蹤案在所有案件型別中是比較棘手的一類,特別是當失蹤者為年輕女性時。

在證據不充分的情況下,被擄、私奔、被害都有可能。

無論哪一種可能都需要動用大量的人手進行排查走訪,而現在京都府最缺的就是人手。

也是因此,即便顧風霄已經寫下十分詳盡的查案詳略,這三起案件仍被陳秀松排到了最後。

顧風霄將這三本案宗放到一邊,又抽出另外兩本說道。

“這是今日京都府剛剛接到的報案,城西的兩戶人家。一戶人家是十四歲的女兒,另一戶人家是兩個垂髫小兒,三日前日落時分幾乎同時失蹤。兩戶人家發動親朋好友、街坊鄰居幾乎找遍了京都城未見蹤影,於是才到京都府報了案。”

“人丟了三天才來報案,這兩戶人家是怎麼想的,莫非不是親生的。”

榮非聞言不禁怒道。

“這也不能怪他們,京都府有規定,失蹤未超三日便不予立案。”

顧風霄苦笑道。

“什麼他孃的狗屁規定…”

榮非怒罵了一聲便想起身去找陳秀松理論,可隨即想到前世時的警方也有相似的立案規定,冷靜下來皺眉思考了一下,便想到了京都府為何會做出如此規定。

可即便如此,榮非還是忍不住憤憤的暗罵了幾句。

說白了,就是府衙人手有限,經不起空跑。

京都府下轄兩縣九鎮百餘村,有據可查到的人口就有數百萬。京都又是整個棋盤大陸的經濟、政治中心,每日都有源源不絕的行商、士子、遊俠、乞丐等等形形色色的人,從天南海北、四面八方朝這裡匯聚,單是這些人就有幾十萬之巨。

京都城佔地極廣,從最南邊的城牆下步行走到北邊城牆,普通人要走上整整一個白天。

如此廣袤的地域加上如此多且流動性強的人口,而負責這座城池治安的京都府麾下僅有兩百多個捕快衙役。

這時又不像榮非前世有汽車地鐵和電話電腦,交通通訊都不便利的情況下,能維持如今的狀況已經殊為不易了。要不然陳秀松也不會穩坐京都府尹之位如此之久,更是獲得能臣的美譽。

試想一下,家中每個人徹夜未歸,家人便去府衙報案失蹤。結果這人卻是昨晚喝多了,摟著野狗在街頭睡了一宿。

再或者家中孩童半日不見蹤影家人又去報案失蹤,結果卻是玩躲貓貓時藏在自家床下不小心睡著了。

如此林林種種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時有發生,最後才是逼得陳秀松不得做出規定。

如有切實物證、人證能夠證明確是失蹤無疑,可當即立案受理。否則便只能三日找尋無果後方可立案。

久而久之這項規定傳到百姓耳中時,不知因何就只剩下了後半句。

聽過顧風霄的解釋,榮非也是哭笑不得,擺了擺手讓他繼續說。

“看到這兩本今日新送來的案宗時,我正要按照慣例寫出查案詳略,可腦子裡面突然想起前日看過的這三本案宗裡提到的一個名字——嶽姍姍。”

“嶽姍姍,這個名字有什麼特別嗎?”

“東城廢倉。”

顧風霄緩緩說出四個字來,榮非先是皺眉,隨即想到了一種可能。

三日前緝仙司捕快遭遇蒙面修士的地點便是位於東城的一座廢棄倉庫,當時雖是讓蒙面修士暫時逃離,迷擄女子的那夥兇徒卻是被盡數抓獲,並從他們口中得知蒙面修士就是買家。

在廢棄倉庫中找到五名被迷擄而來的女子和孩童,因為心急追捕逃走的蒙面修士,這幾個女子和孩童便交由趕來的京都府捕快照看。

就在緝仙司眾人離開廢棄倉庫時,走在最後面的顧風霄聽到捕快詢問一個小女孩的姓名和家住何處。

小女孩的名字就叫嶽姍姍。

嶽姍姍是十日前在家附近玩耍時失蹤,七日前府衙才予立案,顧風霄檢視案卷是在四天前,三天前在東城廢倉聽聞一個女孩名叫嶽姍姍,但當時只顧著追捕蒙面修士並未在意,直到處理今日送來的兩件失蹤案時才猛然想起。

為防自己聽錯亦或是同音不同字搞出烏龍,顧風霄還特意去找將小女孩送回家的捕快進行了確認。

從東城廢倉裡救出的嶽姍姍與十日前丟失的嶽姍姍正是同一個人。

既然失蹤的小女孩已經找到,案子便已完結應封存入庫以備刑部核查。但奈何這幾日京都府上下都忙得不可開交,案宗便始終壓在孔師爺那裡,而後被顧風霄索要過來。

“受此啟發,我便有了一種猜測。其他的失蹤案件會不會都與蒙面修士有關?暗中給蒙面修士提供貨源的不止東城廢倉那一夥兇徒。經過對半年內所有失蹤案件的挑選比對,我覺得這十六樁案子最為可疑。

這間案牘室記憶體放的都是最近半年內的案子,我正準備去其他兩個案牘室裡查詢一番,看看能否有所發現。”

這些說辭是顧風霄和呂不知一同編纂出來的,經過了反覆的推敲,自認天衣無縫,絕無漏洞,絕對能讓榮非信以為真。

因為所有的案件和線索都是真實的,只有顧風霄在東城廢倉恰巧聽到小女孩名字的這一段是編造出來的,編造者便是呂不知。

至於呂不知是從何處知曉嶽姍姍案件並加以利用,顧風霄卻是不得而知了。

聽過顧風霄的講述後,榮非未做任何回應,只是捏著下巴、盯著燭火出神。

儘管事先已經對這番說辭進行過反覆推敲,但顧風霄還是擔心會被榮非發現不妥之處,便有些心情忐忑、坐立不安。

啪!

榮非突然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把顧風霄嚇了一個激靈。

“有道理!走,咱倆一起去。”

說著,便拉起顧風霄急不可耐的衝了出去。